可偏偏,她們為的就隻是自己。
這回當真是破釜沉舟了,一旦失敗,便是萬劫不複。
可那又如何?富貴險中求,橫豎在家裡待著也是死,為何不來此處搏一搏?萬一老天真開眼了呢?
“我主意已定,你不用再勸了。真想幫我,就放機靈些,到大殿裡頭盯著,盯緊了!隻要陛下出現異樣,你就想法哄他來這兒。他若不來,你就說是薑姑娘有事尋他,知道了嗎?”
姬心素不疾不徐地吩咐著,見夏竹瑟瑟抖個不停,便牽起個和煦的笑,上前拍拍她肩膀,安撫道:“放輕鬆些,彆怕。那藥勁兒大,陛下隻要喝下,明日保準記不得你是誰。況且這藥都已經下到酒裡,咱們已經是一根繩上的螞蚱。這個時候,你就算想抽身,也晚了。”
夏竹被她嚇得臉色煞白。
姬心素乘勝追擊,又賞給她一個蜜棗,“可要是真辦成了,日後我封了貴妃,做上皇後,自是少不了你的好處。”
“好處……”夏竹看著她眼裡的光,自己不由自主地也跟著明亮了雙眼,仿佛已經嘗到她畫的大餅,咧開嘴正要應聲,就聽見月洞門外悠悠傳來一聲。
“恐怕沒這機會了。”
熟悉的音調敲擊耳膜,主仆倆不約而同驚怔了下,齊刷刷回頭。
一盞羊角燈悠悠遝遝晃進了月洞門,勾勒出兩道窈窕倩影。門兩側的孟宗竹叫燈火照映得鮮煥,細細的竹葉橫斜在薑央眼前,為她雪白的肌膚蒙上一層淡淡的淺碧色,更顯唇紅齒白,眸似點漆。
此刻笑吟吟望住姬心素,眼波分明乾淨,有著五月晴空般的靈秀,姬心素卻沒來由地打了個寒顫,後退一步,如墜冰窟般,渾身每塊骨頭都在打架。
夏竹早已嚇傻,直著眼睛不知所措,兩腿顫顫,風一吹便轟然跪倒在了地上。
姬心素雖強自站穩腳跟,卻是說不完一句整話:“你、你怎麼……”
“我怎麼?”薑央一笑,“什麼?”提著羊角燈緩緩上前,“不該出現在這裡,應該軟在亭子裡,任人欺侮,是嗎?”
姬心素被倒噎口氣。
薑央仍是笑,“姬姐姐這麼聰明,怎麼進門的時候就不覺得奇怪,我好端端的,為何要給你留門?”
姬心素頓時瞠圓了眼,不敢置信地去瞧兩邊洞開的大門,心中懊悔不已。適才太過在意計劃能否成功,倒忘了注意這些細枝末節,反叫她鑽了空子!
好好一處調虎離山,最後竟鬨成了甕中捉鱉,被捉的鱉還是她自己?
“姑娘,甭跟她們廢話。”雲岫狠狠啐了口,“奴婢這就去找人,把大家都領過來,看看北威侯家到底養出了個什麼不知廉恥的玩意兒!”她是個雷厲風行的人,話說到這,就立馬轉身去辦。
饒是姬心素平日再淡定,這會子聽見這話,也再沉不住氣,拔腿就要追。
薑央卻是先一步邁出腳,盈盈攔在了她麵前,眼底笑容不減半分。手裡的剪子“哢嚓哢嚓”響,寒光泠泠,每一聲都似剪在姬心素心窩子上。
姬心素不禁後退兩步,豆大的汗珠順著她麵頰滑落,懸在她小巧的下巴尖,搖搖欲墜,燈火下還輕輕閃著微芒,“你、你是怎麼知道……這是個局的?”
薑央低頭輕笑,“很簡單,連城是不會做這些事的。反倒是你,姬姑娘,連南縉的使團裡都有你們的耳目,可真真叫我刮目相看。”
最後半句話,她咬得極重,是真心實意地在誇獎他們姬家的手眼通天。然而此情此景,無疑都成了一個又一個大嘴巴,不留情麵地“啪啪”打回到姬心素臉上。
羞惱在她心底蔓延,有那麼一瞬,姬心素真的很想上前抓住那剪子,反捅薑央一下。事實上,她的手也的確抬了起來,卻是在餘光掃過月洞門的一瞬,動作一下停住。原本暗淡無光的眼眸,重新熠熠生輝。
抬手轉腕,她將被壓在披風底下的青絲拋灑出來,望著薑央嬌嬌地笑,語調輕悅:“薑姑娘這般自信,就差那麼一丁點,你就真嚇到我了呢?”
薑央覺察到她神色的變化,納罕地折了眉心,見她朝自己身後抬抬下巴,半信半疑地側過頭。
這一眼,誠如晴天霹靂,她人一下呆怔在原地,羊角燈險些從她手裡脫落。
燈火劇烈搖晃,圈出身後之人高挑深邃的輪廓。劍眉星目,睫影深濃,一襲白衣在風中獵獵,彆有一種汪洋恣意的力量。一手將昏迷的雲岫推倒在她腳前,一手去接她手裡的燈籠。
薑央緊攥著不給。
連城也不著急,半垂著頭,肩背上齊整鋪散的青絲順勢傾斜,漾起絲縷清冽的落梅冷香。慢條斯理地一根根鬆開她緊繃到微微發顫的玉指,力道不大,聲音也放得格外輕、格外柔,同前幾日在彆院安慰她時一般無二:
“阿寶乖,不要惹我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