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你存心找茬兒呢吧!”卓晏氣得咋舌,磨著牙道,“要不是琴宴馬上就要開始了,我真想把人薑姑娘請過來,讓你好好掌一掌眼。”
衛燼失笑,半掀眼皮,漫不經心道:“行啊,改天你把人帶到我麵前,看我會不會給她一個眼神兒?”邊說邊夾緊馬腹,往前行去。
卓晏憋了一肚子火,雖說早就知道這家夥就是這脾氣,可他心裡還是難受,打馬上前,氣恨地撞了下他的肩,“真想看見哪天,你也為一個姑娘失魂落魄。”
衛燼挑眉誇張地“哦”了聲,朗聲道:“那你這輩子是沒戲了。”
他將來或許會為皇位傷神,為天下社稷勞心,就是不可能為一個小姑娘,而忘了自己。
尤其是為那個什麼薑央!
今日便是母後親自過來綁他,他也不會去見她一麵。
*
時令進入八月,帝京城中早已是熱浪滾滾,酷暑難耐。
蒹葭島卻因著江水環繞,暑氣消減不少。赴宴賓客早早就圍坐在花廳,這麼多的人,把花廳擠了個滿滿當當,卻是半點不覺得熱。
而山莊內還有座小瀛台,就建在湖心,氣候更是舒爽宜人。陽光透過鏤花雕窗照入,熱意早叫湖水滌蕩了個乾淨,隻餘清透稀薄的金,依稀勾勒出梳妝台角的一盆蘭花。薄葉鬱鬱蔥蔥,幾朵素心白蘭點綴其中,暗吐芬芳。
花下橫著一方琴,漆光如鏡,雁足裝滿。
薑央一襲月白衫子凝坐於前,勾指輕輕撥弄琴弦,玉腕間的一隻銀鐲隨她動作輕輕晃動。金猊輕吐細煙,伴著琴音在風中嫋嫋。玲瓏側影描摹在窗屜的軟煙羅上,天然是一幅上好的仕女畫。
雲岫第三次打簾進來。
饒是見慣了姑娘的美貌,她還是由不得呆了一瞬,待回過神,心裡又不禁生出焦躁。
姑娘自幼刻苦習琴,琴技超絕,世人無不讚歎。隻是沒幾個人知道,姑娘其實就師承於琴聖,且還是她老人家的關門弟子。隻是礙於身份,不好叫公之於眾。每次蒹葭宴,姑娘也都會以幕籬掩麵,偷偷過來赴宴,今年也不例外。
帖子是一早就送過來的,隻是今年,又跟以往有些不同。
其一,就是原本要登台為眾人的撫琴的沈絳年,也就是姑娘的師姐,起那些時日不甚弄傷了手,一個月內都碰不得琴弦。琴宴在即,其餘同門皆不在京中,她便向姑娘求助,讓姑娘坐在垂簾後麵,代她登台獻曲。
同門之間互相幫襯,原也不算什麼,總不能叫琴聖的招牌砸在她們手裡吧?隻是麻煩就麻煩在,這宴會早不開晚不開,偏偏跟皇後娘娘的花宴撞了日子。
這叫人如何是好?
“姑娘,要奴婢說,山莊這邊就推了吧?咱們現在乘快船趕回去,應該還來得及,否則夫人那裡……”想起楊氏黑著臉的模樣,雲岫禁不住哆嗦了下。
薑央卻是半點不怵,啟唇輕吐了句:“不要。”
端起茶盞抿了口,她側眸轉向雲岫,不緊不慢道,“聖人言,人無信不立。師姐平日待我不薄,況且我也是先答應了她,倘若這會子臨陣脫逃,叫我以後拿什麼顏麵去見她?”
這話說得倒頭頭是道,叫人不好反駁。
雲岫聽完,卻是擰了眉,半信半疑地問:“姑娘,其實是你不想見太子殿下吧?”
薑央捧茶的手微微一抖,濺出兩滴茶在紫檀桌麵上,顯然是被戳中了心事。
但她也不露怯,低頭擦水漬。日光為她染上一層薄金,五官柔和,睫毛長而密,越發顯得沒有鋒棱。出口的話,卻是半點不客氣:“沒錯,我就是不想見他,怎麼了?”
薑家禮儀傳世,她也不是個不講理的人,在外人麵前更是從未給薑家丟過顏麵。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也願意聽從母親安排。隻是母親這回辦事,也忒不靠譜!竟是全然瞞著她,偷偷和皇後娘娘商議。
若不是她事先有所覺察,隻怕這會子人已經坐在那位太子殿下麵前,什麼都不知道,就被他們哄著,傻乎乎地點了頭。等哪天花轎來了,她都還不知道自己嫁的究竟是誰!
雲岫明白她的心結,開導道:“夫人這回行事的確是魯莽了些,但初衷終歸是好的。姑娘這般優秀,夫人也是希望您能嫁給世間最好的男兒。太子殿下容貌生得好,才學和武藝又都是個中翹楚,外頭多少大姑娘小媳婦都在羨慕姑娘的福氣。”
“這算哪門子的福氣啊……”
薑央鬱憤地哼哼,“你彆光揀好聽的話敷衍我了。我可都聽說了,那位太子爺,脾氣臭,最是難伺候,否則這麼好的條件,為何到現在都還沒娶妻?東宮裡頭還連個侍妾都沒有……”
想到這兒,她似忽然想起什麼,捧著袖子驚歎道:“他該不會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隱疾啊?”
雲岫眉梢抽了抽,不敢相信這是她家姑娘問出來的話,這純粹就是在抬杠吧?
“連當今太子都瞧不上,您是想嫁給誰?”她真心問道。
嫁給誰?薑央倒真沒想過。
誠如她剛才所言,婚姻之事根本由不得她,尤其是他們這樣的人家……即便不嫁給太子,也會是彆的高門顯貴吧?父母覺得好,就是好,她的意見又有什麼重要的呢?
薑央合眸揉揉額角,強自壓下心頭浮起的無奈,隨口答了句:“反正除了那位太子殿下,嫁給誰都行。”
一個大男人,想娶妻還得靠母親這般撮合?隻怕這餿主意就是他自己想出來的!
可真夠沒品的。
即便自己將來不能嫁給心上良人,也短短不會入東宮,做他的太子妃!
薑央心中如是思量。
宴會也快開始,她起身整理衣裳。雲岫見實在勸不動,索性順從地幫她抱琴。二人整頓完,正打算出門,卻聽外頭傳來古怪的“咯吱”聲。
不知何時,門上晃來一道人影,正蠻橫地“咚咚”砸著門,身形高挑,肩膀寬闊,顯然是個男的,她們並沒見過的男人。
主仆二人茫然對視,心由不得提到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