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名瑄從出生起就是孫氏給抱了去,去了後就再沒回過王妃得院子。
養到三四歲, 尚且還不知事的時候, 周名瑄經常會聽到身邊伺候的丫鬟在一旁嘀咕,說什麼王妃不喜歡小少爺, 嫌棄小少爺蠢笨吵鬨, 自己的孩子也不願意養, 還是多虧了老太太心慈, 把小少爺抱了過來, 不然不知得吃多少苦。
那麼大點的孩子不能明辨是非,這些話聽得多了,就漸漸在心地生了根發了芽,卻王妃的確很少尋他,更彆說親近。
如此, 周名瑄便也對那沒見過幾次麵的母親沒甚好感。反正待在祖母這裡什麼都有, 吃的喝的玩兒的用的, 隻要他嚷嚷一嗓子,下人們無有不依的。從來都是要什麼,隻需說一句話,就有人眼巴巴捧到他麵前。
這麼小的孩子能有什麼製止力, 這樣無條件順從隻會助長脾氣。當知道自己要求什麼都可以得到的時候便一點一點惡劣起來。
性子一經養成就很難再改。
等到周名瑄七八歲大的時候, 他經成了名副其實的小霸王, 脾性急躁,不聽話,丫鬟一個沒如他的意, 抬手就是打板子。
有人告狀,他去見孫氏的時候,孫氏從不問責,總是眯著眼睛叫他乖孫,然後把錯處推倒彆人身上。
周名輝越發有似無恐。
十四歲的時候周名瑄第一次在外頭闖禍,把一位官員的兒子給打了,流了一臉的血。
不用懷疑,孫氏自是一味維護。
而那次,是周名瑄第一次見他母親俞婉秋發怒。
她把他叫至跟前,那張美麗而高貴的臉是冰冷的。
她問他為何要打人,問他知不知道錯?
彼時周名瑄已經被孫氏養得不可一世,又“從小知道”自己母親很討厭自己,故而不止不認錯,還大大咧咧同俞婉秋頂撞。
他見到那個,被叫做母親的女人,滿臉蒼白,一副隨時要倒的樣子,不知怎的,心裡突然悶了一下。
可緊接著,那女人越發冷酷,讓他罰跪,什麼時候想明白了什麼時候才能起來。
周名瑄冷冷一笑,少年人心裡那點奇怪的感覺瞬間消失不見。心想祖母說得果然沒錯,她根本不喜歡他。
他嗤地一聲,當即跪了下來,可也給身後的小廝使了個眼色,小廝跟在他身邊五六年,哪能不懂主子的心思,當即悄悄溜了,跑去老太太的院子搬救兵。
果然不出一刻鐘,孫氏就帶著十幾個下人氣勢匆匆趕來。
二話不說把周名瑄拉起來先是心肝寶貝肉地叫喚了一通,然後當著那麼多下人的麵,將王妃斥責了一頓,說她蛇蠍心腸,虎讀尚且不食子,她竟狠狠心打罵一個孩子,簡直不堪為母。
俞婉秋氣得昏了過去,貼身丫鬟把她抬回房間。
孫氏一臉不屑。
周名瑄心中滋味難言,手指頭無意識鬆了又緊,緊了又鬆。
周名瑄記得,自此之後,俞婉秋就很少再將他叫過去說話了。
她不再輕蹙著眉頭,一遍一遍對他說,不可以這樣做,不能那麼做。
以前聽到這些話,他隻會覺得煩,認為這個女人連養都不養他,又有什麼立場來說教他。
他這暴躁的性格早已經養成,心裡不舒服自然就是當場發作出來,是以每一次兩人的見麵,都會弄得不歡而散,沒有一丁點母子間該有的溫情。
也許心裡是有一絲感覺的,隻不過從來以自我為中心的少爺學不會服軟,於是,兩人的關係便是一直那樣僵硬。
他知道她身體不好,經常生病,偌大一個王府,她一個王妃,存在感卻極底。她那院子總是極冷清的。
有一次府裡舉辦宴會,外頭熱鬨得不行。二房的趙夫人穿著打扮的珠光閃閃,身邊跟著幾個女兒,在園子裡招待客人,一派主人模樣。
歡聲笑語,好不熱鬨。
二房向來如此,周名瑄起初並沒覺得有何不妥。
隻是以後,經過俞婉秋院子的時候,往那邊看了看,才恍惚察覺,似乎王妃這裡永遠是冷冷清清,大多時候關著門,院子裡有隱隱藥味傳出來,下人門腳步一個比一個輕。
他有片刻的怔忪。
周名瑄很少去向他母親請安。
就那次,他突然意識到自己是她的兒子。
然,當他想踏進去看她一眼的時候,卻怎麼都邁不開那一步了。
周名瑄以為他的一輩子會這麼過下去。
作為地位尊貴的王府世子,榮華富貴一樣不缺,在這京城少有人敢惹他,肆無忌憚,囂張不可一世。
隻是從未想過,世事竟是如此無常難料。
一夕之間,王府世子成了普通平民。
原來他壓根不是什麼高貴出身的世子,不是俞婉秋的孩子。他隻是個寡婦的孩子,十幾年前,因親生母親的一己私欲,將自己同王妃的孩子調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