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皇宮派來的侍衛譴責送走的那一刻,周名瑄是茫然的。
茫然之後他內心深處湧出一絲絲恐懼。
卻到底在恐懼什麼,細細想來,又覺得並不明確。
觸不到摸不著。
但到底無法避免,周名瑄頹廢了一段時日。
然他的頹廢又和彆人不一樣,隻是變得更加無所畏懼,對什麼都放肆了。
回到那些個小縣城,周名瑄看明白了很多事。
孫氏對他並非真感情,那人的喜愛從來都是捧殺和放縱,是假的。將自己養成一個一無是處的廢物是他的目的,二房野心很大。
周名瑄並不是一個感情豐富或者說心軟的人,他更不蠢。
他作為王府大公子這麼多年,雖然從小養在在孫氏院子裡,然兩人之間並無多深的祖孫情誼。
有些事是經不得推敲的,隻到了如今,忽然回憶那些事,就能知道很多事是個局。
認真說起來,他乃是幾個老嬤嬤帶大,從沒有一個人真正的對他噓寒問暖關心過。
孫氏那些人,在外人麵前流於表麵虛假的疼愛關心周名瑄內心沒甚波動,並且能夠假模假式從容應對。
整個王府對他無底線的縱容,加上有心的引導,周名瑄如孫氏所期盼的那樣成為了一個一無是處的紈絝。
他似乎也沒有什麼可抱怨的,畢竟占了讓人十幾年的富貴命,如今不過各歸各位而已。
然而細細想來,到底意難平。
人總要用一套理論來說服自己,接下來才能好好生活下去。
身嬌肉貴了十幾年的世子當然沒法適應那等貧苦的生活。
更甚者,他還有一個生母。這叫周名瑄心底的厭煩無法發泄。
從前,他和俞婉秋的關係不好,如今,這位生母也不能讓他側目。
陳桂香對他總是小心翼翼和討好,周名瑄知道自己沒法回報給對方同等的感情和期待,最多,也隻能當一個熟悉的陌生人罷了。
母親?那是什麼。周名瑄從來不屑一顧。
他興致好的時候,會向陳桂香問起她“另一個”兒子的事。
每當那時,那老婦的表情總有些不自在又有些恍惚。
她反複說過一句話,“他是個孝順孩子,可自從娶了那個惡婦後就不好了。”
這話語氣也是奇怪,前半句似心疼,後半句又極度厭惡。
這讓陳桂香麵部有些扭曲。
周名瑄眯著眼睛想,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能讓陳桂香這麼咬牙切齒,像是恨不能生嚼了她的肉一般。
他糊裡糊塗被送了回來後,自然是把當年之事調查了個明明白白。
然後非常確定,陳桂香不是什麼好人,但她並不聰明。
他那時也挑眉勾唇極儘嘲諷過對方,道:“既然有膽子換孩子,那便該把秘密從生瞞到死,帶到棺材裡去才是,這般不上不下,反害得多少人不安生。如今我亦怕是當不了你的乖兒子。”
*
與賀雲珍第一次見麵是個巧合,他才發現,她生了副嫩生生的乖巧麵容,杏眼桃腮,極為好看。
手裡抱著個小孩,似乎並不熟練。
周名瑄不知當時的自己中了什麼邪,卻不可否認,他這副畫麵記載了心底。
再後來,他從陳桂香那裡得知了自己的身世,知道了自己的生父是誰。
周名瑄從來不是什麼仁善之人,他把握住這個機會,重新返回了京城。
之後順利認親,改了姓,成了李家的兒少爺。他手下狠亦無情,明白怎樣收歸權利,怎樣讓府裡人投向自己,為自己所用。
其他的,就是有意無意就在關注鎮南王府的消息。
他在京城長大,在這裡生活十幾年,消息渠道人脈不少。有些事,比賀雲珍知道得更為清楚。
隻是沒想到,賀雲珍會被發配到一所道觀去當道士,皇上如此做單單是為了讓她給自己親侄女騰位置。
周名瑄不無嘲諷地想,皇家人可真有意思。
及至後來,他自己都沒想通,為什麼會去道觀看賀雲珍,甚至告訴了她一個尤為重要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