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慎來到姑蘇府後,雜糧煎餅賣得有聲有色,卻也隻能說是小康,遠不能說富裕。
“買不了工坊,那這肥皂和精油隻能咱們自家做。哪怕你每天早晨不去做煎餅,姚大哥,你、我、阿黃、姚大娘,四個人加起來,一天最多隻能做五十塊肥皂,一兩瓶精油。這還不是問題,問題是,我們到哪兒去賣這些東西?”
姚三被問住了。
唐慎:“肥皂不是煎餅。煎餅每天吃完就沒了,價錢便宜,誰都可以買。肥皂買了後能用很久,精油更不用說,您也知道那東西成本多高,價格多貴,不是隨隨便便放在攤子上就會有人買的。真要這麼做下去,不出半年,咱們就得喝西北風去。”
姚三慚愧道:“我就是個看家護院的,不懂這裡頭的彎彎繞繞,小東家可彆笑我。”
唐慎並沒笑他的意思,他停住腳步,道:“我們到了。”
這是姚三第一次來唐府。
許是之前唐夫人管教過下人,這次唐府管家接唐慎二人進去後,並沒有再怠慢。他將唐慎引到偏廳,吩咐丫鬟上了一壺熱茶、兩盤點心。等了片刻,唐夫人便到了。
唐慎以為自己會見到唐舉人,沒想到竟是唐夫人。他腦子一轉,心想這樣更好。他站起身,道:“大伯母,多日不見,侄子又來叨擾了。這是我家護院,姚三姚大哥。姚大哥,這是我大伯母,唐夫人。”
“夫人好。”姚三拱了拱手。
唐夫人道:“都坐下吧。”一進屋唐夫人就看到唐慎拎的兩個小盒子,她在這兩個盒子上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接著移開視線,對唐慎道:“上次見麵,還是在那碎錦街。如今想來,好像已有一月,你似是又瘦了。”
唐慎道:“是,那是重陽節前的事了。”
唐夫人以為唐慎來送禮,是想進唐家私學讀書的。她主動給唐慎遞了個台階:“你那兩個哥哥前幾日還說起你來,他們挺想去見你,又怕唐突了惹你不快。”
唐慎上輩子是個純種理工男,天生不會搞人情往來。然而他當了三年研究生、三年博士生。再怎麼不懂,也在大學環境下磨煉出來。不敢說圓滑,卻也聽懂了唐夫人的意思。
唐慎笑道:“我也很想見兩個哥哥。”
唐夫人正準備開口說讓唐慎讀書的事,隻聽唐慎又道:“大伯母,今日來叨擾,是因為侄子剛來姑蘇府時,大伯母送的那兩箱東西救了急,我一直記在心上。正巧家裡做了點東西,就想給大伯母送來看看。”
“哦,你家裡做了點東西?”
唐慎道:“是,我親手做的。”
唐夫人:“你還會做菜?”
說這話時,唐夫人並沒有鄙夷的意思。
《孟子》的第一篇《梁惠王章句上》有句話:君子遠庖廚。一千年後,這句話被後人曲解成“品德高上的君子不會進廚房,更不會動手做菜”。事實上,這句話原文是“君子之於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遠庖廚也。”
君子對於飛禽走獸,不忍心看到它們活活死去;聽到它們的聲音,就不忍心吃它們的肉。所以君子總是遠離廚房。
也就是說,君子不進廚房,不是因為覺得做菜是個下作的事,君子不能做,而是因為心存仁慈。
古人對這句話倒沒有引申出那麼多意思,反而不看重所謂的“君子遠庖廚”。
更何況人人都要吃飯,連孔聖人都說過“三月不知肉味”,於是“不圖為樂之至於斯也”。試問孟子又怎麼可能說君子不能下廚房?
當然,唐慎解釋道:“不是菜肴。”
唐夫人問道:“那是何物?”
“大伯母一看便知。”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唐慎讓姚三把一個盒子給了唐夫人,兩人離開唐府,去了梁府。
是的,唐慎今日帶了兩個盒子,每個盒子裡各放了一塊肥皂、一塊香皂,要分彆送給唐夫人和梁大儒。
唐慎走後,唐夫人讓管家把盒子送上來。
這盒子不是什麼名貴物件,但做工很新也很仔細,她一想便知道即使是個盒子,唐慎也是用了心去挑的。
“我這侄子,人雖小,看上去也俊俏單純,但可不是個簡單人物。”
管家道:“夫人,這送的是什麼?”
唐夫人打開盒蓋,隻見盒子第一層放了一個淺黃色的東西,通體光滑,摸上去還有些油膩。她又打開第二層,隻見是個一模一樣的黃色物件,摸上去同樣有些油膩,卻帶了絲甜膩的桂花香味。
有件事唐慎不知道,唐夫人的娘家閨房前便種了一棵桂花樹。聞著這味道,唐夫人心情大好,仿佛回到了娘家。
這兩樣東西十分奇怪,唐夫人在盒子裡找到一張唐慎寫的信。
唐夫人笑道:“這字寫得倒是一般,可沒我那侄子看上去那般的冰雪聰明,放在縣考中,可出不了頭。”她哪裡知道,唐慎上輩子就沒寫過毛筆字,現在的寫字功底還要感謝原主,寫過兩年大字。
拆開信件,唐夫人看了起來,越看,她眼睛越亮。
“海棠,你去廚房拿一碗油來,再拿一盆水。”
丫鬟點頭應是,很快拿了一碗菜籽油和一盆水。唐夫人道:“你摸一把這油試試。”說完她又覺得不妥,“罷了,我自己來。”說著,唐夫人親自動手,沾了滿手的油汙。接著她搓了搓黃色的肥皂,把手放進盆裡洗手。
唐夫人驚奇道:“效果這般好?”
接著,她又試了試第二塊“香皂。”
“奇物,這可真個奇物!”
管家好奇道:“夫人,這是何物?”
唐夫人道:“你也來試試,用這兩樣東西洗洗菜籽油。”
管家應聲做了,洗完手後,他也連聲驚歎:“這是何物,可比那胰子好用多了!”
唐夫人道:“我這侄子信裡寫了,第一塊味道古怪的東西叫肥皂,第二塊有桂花味的叫香皂。”話音剛落,唐夫人鼻子動了動,她眼前一亮,把唐慎寫的信放在鼻前聞了聞。
起初唐夫人看信時,並沒有注意到信紙上的味道。離遠了時,隻覺得是一絲淡香。但離近點,就不再是一分一毫。濃烈的桂花香撲鼻而來,一股又一股地沁進鼻子裡。
唐夫人怔了片刻,她將這封信仔細看了許久,忽然驚道:“難道這香味可以隨意染到任何物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