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王溱和禦林軍就要來了,他再沒機會等待下去,他必須得到那本賬冊。於是便有了昨天晚上,兩方刺客於驛館行凶一事。
然而千算萬算,紀知都沒算到,賬本不僅不在唐慎房間裡,王溱竟然也提前到了刺州!
紀知派的那名刺客也被抓住了,但所有人都知道,刺州貪墨案絕對和紀知無關。他身在盛京,又隻是個六品小官,他唯一與荊河橋塌產生聯係,便是在大橋已經塌了後。事實上,王溱居然也沒懷疑過他,甚至還讓禦林軍放走了紀知手下的刺客。
紀知坐在堂上,望著左側的王溱,又看看右側的蘇溫允。他忽然感覺自己真的老了,玩不過這些年輕人了。
紀知自嘲道:“聽蘇大人的意思,是已經知道那本賬本在哪兒了?”
蘇溫允正要開口,隻聽一道清脆的響聲。王溱將茶盞擱在桌子上,他微微抬首,對紀知笑道:“自然,蘇大人是知道的。數日前,蘇大人私下找到那本賬冊,為了防止不測,他將賬本偷偷藏在起居郎唐慎唐大人的屋子中。”
蘇溫允看熱鬨一般地看著王溱,等他繼續說下去。
紀知:“唐大人,可有此事?”
唐慎上前一步,拱手行禮:“確有此事。”
紀知:“那賬本在哪兒?”
唐慎:“我已將賬本給了戶部尚書大人。”
王溱伸出手,身後的官差將一本賬冊交給他。
紀知長歎聲氣,心知本次貪墨案的大功臣已經落在王溱、唐慎和蘇溫允頭上,和自己再無關係。
然而,卻聽一道嗤笑聲響起,蘇溫允笑眯眯道:“王大人,您確定你手中拿的是荊河橋塌一案的賬本?您是當朝尚書大人,掌管朝廷國庫,一本小小的賬冊,自然逃不過您的法眼。但此事事關重大,下官勸您不若現在打開這本賬冊,仔細看看,萬一有不對之處,在回京稟明聖上前,一切還有回轉的餘地。”
王溱清雅秀郎的臉上露出凝重的神色,他故作鄭重地沉吟半晌,道:“蘇大人說的是,交給聖上的罪證,再小心也不為過。如此,秦大人、徐大人,你們二人分彆將這賬本看上一遍,確認無誤吧。”
秦嗣和徐令厚:“是。”
兩人接過賬本,同時開始對賬。
唐慎站在堂下,垂目看地,不言不語。
蘇溫允一副看戲的表情打量著王溱,但他看向唐慎時卻不再那麼嘲諷不屑。蘇溫允心思再狠毒、手段再無情,也不至於這時候還對唐慎落井下石。他知道自己利用了唐慎,順便壓根沒準備給唐慎分一杯羹。讓唐慎成為靶子,他當然不可能把真賬冊留在唐慎屋子裡,否則一旦被人搜到,事情便會萬劫不複。
他毫不留情地算計了唐慎,利用了唐慎,甚至是拿唐慎的命擋在自己身前。他一點都不自責歉疚,可他也不會刻意嘲弄。
小半個時辰後,秦嗣與徐令厚互視一眼。秦嗣道:“稟報尚書大人,下官與徐大人核對過,這是真正的賬本。”
蘇溫允神色驟變,王溱語氣溫和:“辛苦二位大人了。”
秦嗣和徐令厚都是戶部侍郎,天天與賬本打交道,他們不可能算錯。他們也不可能騙人,因為假賬本隻要送回盛京,交到皇上麵前,就會原形畢露。
蘇溫允姣好的臉上毫無血色,他死死睜大眼,盯著王溱。良久,他咬牙切齒地蹦出幾個字:“真的是……真、賬、本?”
秦嗣奇怪地看他:“還能有錯?”
王溱笑道:“不如蘇大人自己看看?”
誰都知道王溱隻是隨口一說的客套話,蘇溫允竟然直接站了起來,走到王溱麵前,拿起那本賬冊看了起來。他一頁一頁地翻著,一個字一個字地認真看了過去。越看,他的心越涼。等到看完時,他已經再也無法保持笑容。
千萬種思緒從腦中一閃而過,倏地,蘇溫允轉過頭,看向站在堂下的唐慎。
誰料此時此刻,唐慎也抬起頭,靜靜地望他。
戶部左侍郎徐令厚瞧著蘇溫允一前一後的反應,隱隱察覺出什麼。他觀察王溱的臉色,決定出聲幫一把:“怎麼,這賬本是真的,蘇大人認不出來了?難道說,這不是你藏在唐大人屋中的那本?這賬本不是你給唐大人的麼。”
蘇溫允有苦難言。他非常想說這賬本不是他給唐慎的那本,真正的賬本藏在他的衣櫃夾層中,可他不能說!一旦他說了,他如何解釋有兩本賬冊的事,如何解釋他在唐慎的屋子中為什麼藏了一個假賬本?難道他要直說,他拿唐慎當靶子,為自己吸引火力?
良久,蘇溫允道:“自然不是,這正是我交給唐大人保管的那本。”
蘇溫允走下高台,走到唐慎麵前,定定站住。
他微笑著勾唇,眼睛也彎起,可說出來的話卻氣得仿佛是從牙齒縫裡蹦出來的。
“唐慎,唐大人。唐景則,唐大人……真是辛苦你了,為我保管這個賬本。”
唐慎作揖道:“蘇大人的命令,不敢辭。”
蘇溫允看著唐慎,忽然笑了:“景則。”
王溱輕輕抬眼。
唐慎平靜地看著蘇溫允。
蘇溫允:“我可要好好感謝……你與王大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