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輔默了默,搖搖頭。
季福知道自己沒戳中趙輔的點,可他也無可奈何,能不說錯話就已經很好了。
趙輔歎氣道:“若是子豐在這,定然明白朕說的是什麼。若是斐然在這,也應當如此!”沒提朝中那幾位相公,是因為趙輔懶得說他們幾個的名字。那幾個老狐狸,都有自己的主意,趙輔並不是很喜歡他們,卻也倚重他們。
走出登仙台時,趙輔忽然想到:“若是景則在這,或許也能懂朕的意思?”
想了想,趙輔笑道:“至少他懂得如何哄朕開心!”
一時間,趙輔忽然有了將唐慎召回來的心思。唐慎現在是四品中書舍人,雖說他沒犯任何錯,趙輔沒道理把他降級成五品起居郎,弄回身邊。但皇帝想做的事,沒有做不到的。趙輔不是任人擺弄的無能之君,他要真想把唐慎弄回來,彆說唐慎沒犯錯,就是他立了大功,趙輔都可以把他折騰回來。
這個心思隻在腦中閃了一瞬,趙輔就放棄了。
沒必要,唐景則在那個位置,更能發揮起他的作用。
而此時此刻,懂得如何哄皇帝開心、吹皇帝彩虹屁的唐大人,正在家中,一邊吃古代版的月餅,一邊看著月亮,思索最近朝堂上的動向。他並不知道,自己差點就被趙輔貶了一級,回皇宮當起居郎!
然而唐大人也無奈啊。他不是起居郎,不在皇帝身邊,隻是個中書舍人,還歸徐毖管!
徐毖隻讓他管西北那邊來的折子,不讓他看北直隸、南直隸的奏折,他想知道朝裡發生了什麼事都沒轍。
也可以去問王溱,但是王子豐近日十分忙碌,唐慎前兩天晚上去尚書府送月餅,等到深夜都沒等到王溱回家,隻得放下月餅走人。
要不是知道大宋晚上有宵禁,且官員不可宿娼,唐慎都懷疑自家師兄去乾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了!
唐慎望著月亮,想道:“兩個月前,皇帝同時召見紀翁集和王詮,定然是決心讓這二人去做以紙代幣的事。紀翁集開度支司,打著做紙幣的由頭,其實是為了分權,且將這件事的好處從戶部分過來。”
想到這,唐慎停下思考。
……真的隻是這樣?
度支司的重開,到底是不是趙輔的授意?
趙輔對以紙代幣的看法是什麼?
許久後,唐慎仰天長歎。
他隻是個理工生,為什麼要讓他想這些事啊!
想不通,唐慎便沒再想。
八月過去,到了九月,北直隸和南直隸的賦改製度真正顯現出了成效。
減輕的苛稅雜政讓百姓有了喘息的機會,也讓這季度兩地收到的賦稅有所減少。但根據賦改二十三條,度支司與戶部密切配合,大力督導北直隸、南直隸的府尹衙門,減少收稅的中間環節,最後收到盛京的賦稅不僅僅沒有少,反而比往年多了一絲。
這一絲隻是一點點,微不足道,但早朝上,右相王詮道:“北直隸、南直隸與盛京毗鄰,兩地的賦改隻是初現成果。若是真正要見得成效,應當將步子放遠。去東北寧州,去江南金陵姑蘇!”
王詮這麼說,趙輔便道:“明歲起,便將賦改二十三條施行到江南。王相,你可能為朕做到?”
王詮作揖行禮:“臣定不辱命。”
文官中,隻見一個蓄著美胡須的中年男人上前一步,道:“臣參知政事趙靖,有事起奏。”
趙輔:“奏。”
“北直隸、南直隸的賦改一事,施行順利,臣親曆當地,深有感觸。但親曆其事後,臣發現,若是與盛京毗鄰,想提升賦改效率,並不難。但若是推廣全國,將賦改實行到江南,卻有一大難題。臣有折子,想上呈給陛下一閱。”
大太監季福走下殿台,取了趙靖手裡的折子。
趙輔拿了折子,打開看了看。他目光微動,過了片刻,露出驚訝好奇的神情。他望著趙靖,道:“趙卿與朕說說,何為‘賦契’?”
開平二十九年,九月初四,趙輔準參知政事趙靖,在北直隸、南直隸實行賦契改革。
“賦契”,也就是賦稅契約。
王詮的賦改二十三條中,最為強調的就是一切政務在中間環節中的消耗。如此,趙靖就提出了“賦契”。賦契,是一張薄薄的紙。最底層的官員在這張紙上寫上自己的名字,蓋上官員印章,再一層層地向上申報。每一層的官員都簽名、蓋章,如此到了盛京時,中書省便知曉此地這一季度的賦稅。
如此,再由中書省勤政殿下決策,如何分配這份賦稅。等待決策下來後,這份賦稅一部分留在當地取用,另一部分再送去上級,送去盛京。
這般行為大大減少了路途上的人力開支和銀財消耗。
這個時候,一些嗅覺敏銳的官員已經從這張小小的賦契上,聞出了一絲與眾不同的味道。
“賦稅,這不就是以紙代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