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底, 趙輔又生了一場病, 斷了早朝。
欽天監監正李肖仁和善聽和尚每日都在福寧宮中為皇帝祈福, 皇宮裡, 處處可以見到穿著道袍的牛鼻子道士和一身僧衣的光頭和尚。
這次趙輔的病來勢洶洶,除了幾位一品大臣, 其餘官員全部不見。彆說唐慎,就連蘇溫允都沒能見到趙輔一麵。
這日, 唐慎從禦史台回到家中, 隻見林賬房、姚三和唐璜正在對賬本。
三人見到唐慎, 立即把賬本交給他一閱。唐慎隨意翻了翻, 驚訝地發現這個季度的利潤比往常多了近兩成。他將唐璜喊到書房中, 仔細詢問才知,這多出來的兩成收益並非因為總收入增加了, 而是因為成本減少了。
“我總是尋思, 咱們家最大的生意就是珍寶閣。如今細霞樓已經在姑蘇、金陵和盛京都開了店, 盛京裡頭還開了一家分店呢。但珍寶閣和細霞樓不同,珍寶閣很難在其他地方開成, 唯有在盛京才能有這麼多的客人。如何才能降低成本, 我想了許久, 想著不如多雇傭一些人吧。”
唐慎已然明白自家妹妹做的是什麼事, 可他還是問道:“多雇傭人,豈不是傭金會更多?”
唐璜:“但效率亦會提高。”她拿來一隻算盤, 啪嗒啪嗒撥弄幾下,展示給唐慎看:“就以琉璃工房為例, 往常我們已經儘量讓工匠們分工乾活。但比如讓一個工匠兼顧了所有調製原材料的活,他固然做的多,但一日隻能做一桶材料。若是讓一個工匠去研墨淩子石,一個工匠去調配材料,一個工匠專門負責檢查配比,他們三人每日可以做三桶材料。這其中的利潤,可比給三個工匠的工錢要多許多。”
十六歲的唐璜,如今已經出落成一個大姑娘,再也瞧不出當年在趙家村時,那副護著果子汁、將地痞潑皮打跑的剽悍模樣。可唐慎望著自家妹妹,卻感到她變得更強大了。
沉默了許久,唐慎問道:“先前讓姚大哥去找的東西,可找到了?”
唐璜無奈道:“沒有。大宋恐怕是沒了,或者沒人發現過。得往遼國去找找了。”
兄妹二人又說了會兒話,便道了晚安,各自分開。
唐慎自然不會把自己在遼國安插了探子的事告訴給唐璜,其實這也算不上公器私用。喬九本就是個商人,讓他在遼國尋找東西,並不費事,但唐慎不打算這麼做。
然而唐慎並沒想到,他和唐璜今夜才聊起遼國的事,次日清晨,一封八百裡加急的密報便傳到盛京。
送信的官差跑死了兩匹快馬,渾身乏力地將密報送進宮中。當日下午,唐慎和蘇溫允便接到王霄傳來的密函。心中隻有短短一句話,可兩人看到這信,紛紛驚駭起來,不敢置信地看向對方。
次日,事情就再也瞞不住了。
三日前,上京大定府中,安定公主與遼國四皇子耶律隆真通奸,被遼帝當場抓住。耶律隆真被貶出宮中,安定公主則被遼帝差人打了一百鞭子,活活打死。接著遼帝向大宋發難,派遣使團,不日就要抵達盛京。
安定公主就是一年前趙輔送去遼國和親的那位。
九王爺去世多年,王府中的郡主常年被趙輔忽視,唯一一次被趙輔記起來,就是送她去遼國和親。趙輔賜她為公主,封號“安定”,誰料這次哪裡安定的起來,居然惹出了這麼大禍事。
趙輔還在病著,不能上朝,但他卻把幾位相公召進宮中,在福寧宮裡說了很久的話。
左相紀翁集走出福寧宮的宮門,他站定在殿門外,抬起頭,凝視著那廣闊無垠的藍天。右相王詮自他身邊走過,停住腳步,問道:“紀相在看何物?”
紀翁集收回視線:“隻是隨意看看,王相不必在意。”
兩人的身後,陳淩海、徐毖等人也一起走出殿門。
紀翁集長長地歎了口氣,拂袖離開。
當夜,唐慎和蘇溫允就一起進了宮,向皇帝彙報這次安定公主淫|亂遼國後宮的實情。
趙輔躺在靠枕上,微微閉著眼睛,聽唐慎說話。
等唐慎全部說完後,他聲音低啞,帶著一絲微弱的病氣:“依景則的意思,朕那位侄女其實未必真的做了什麼。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她隻是某些人除掉那遼國四皇子的一個借口?”
唐慎默了默,沒有吭聲。
趙輔:“斐然,你說呢?”
蘇溫允垂著豔麗的桃花眼,他俯首行禮,直言道:“安定公主是我大宋公主,她是否真做了不該做之事,除了已死的公主本人,以及被賜死的侍女,就隻有那位被貶為庶人的四皇子知曉了。事實如何,已無意義,臣以為兩日後那遼國使臣來京,才是重中之重。”
趙輔搭攏著眼睛,聲音輕輕地說道:“那遼國皇帝一共就四個皇子,如今走了一個,隻剩下三個。這倒與朕一樣了呢。”
唐慎和蘇溫允低頭不語。
兩日後,遼國使臣抵京。
趙輔仍舊沒能上朝,這次接待遼國使臣的任務又落在了禮部尚書孟閬身上。幸好這次遼帝並沒有派皇子同行,所以大宋的三個皇子也不在京,就不需要趕回來接待遼使。
唐慎理所當然地被趙輔安插進了使團中,而蘇溫允因為曾經在遼國露過麵,在遼使抵京的那一日,他便告病在家,再也不出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