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禮部尚書孟閬手持玉笏, 穿著一身簇新的深紅官袍, 踏步進了崇政殿的正殿。
崇政殿是百官候朝時等待的地方, 一二品大員都在正殿,三四品官員分彆在左殿和右殿。孟尚書一進屋, 就看見了一個許久不見的人。看著眼前這人,又想起即將要去驛館和那些遼使虛與委蛇, 孟大人就一個頭兩個大。
然而禮部和戶部向來被劃分在一起, 勤政殿中兩部尚書共用一個堂屋, 哪怕是上朝時, 他都得和王子豐站一塊!
孟大人撇撇嘴, 上前笑道:“王大人何時回來的?”
這就是一句客套話,孟閬隨口一說, 他卻沒想到王子豐居然站起身, 端端正正給他作了一揖, 聲音溫緩:“孟大人,昨日早晨才回來的。”
孟閬受寵若驚, 他上下打量對方。
王子豐這是怎麼了, 突然變得這麼溫和有禮、謙謙君子了?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 孟閬隻得道:“回來就好, 許久不見王大人,怪想念的。”這話說得極其彆扭, 言語間是想念,語氣中可沒一點思念的意思, 純粹就是客氣客氣。
王溱卻道:“孟大人之情,豐榮感備至。”
孟閬:“……”
不是,你王子豐今天吃錯什麼藥了,這麼好說話?
畢竟是二品大員,在官場沉浮多年,過了許久,孟閬試探地問道:“王大人今日心情不錯?”
王溱感慨道:“竟讓孟大人瞧出來了。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見笑了。”
孟閬:“???”王子豐你正常點!
等到上了早朝,孟閬總算知道王子豐遇上什麼喜事了。
剛上早朝,皇帝便傳令朝廷,擢升王溱為尚書左仆射,兼任戶部尚書和銀引司指揮使一職,官居一品。此令一出,紫宸殿中一片寂靜,百官低垂著頭,各個神色平靜,並無他色。位於群臣後方的唐慎聽得此旨令,心中震撼,他不自覺地抬起頭。
隻見大殿中,無人有一絲動靜,哪怕是與王子豐的叔祖王詮,都眼對鼻鼻觀心,淡然地看著地上的金磚。
王溱上前一步,行禮謝恩領旨。
接著,趙輔又傳令,擢升吏部尚書趙運為尚書右仆射。
趙輔笑道:“王卿、趙卿,皆是朕的心腹臣子,是朕的股肱之臣。尚書省交在二位愛卿手中,朕放心、安心。”
王溱和趙運一起上前,謝恩領旨。
散了早朝後,百官們立刻圍擁上來,向王溱和趙運道喜。
趙運今年五十出頭,是前朝的進士,也是趙輔的老臣了。如今他官升一品,雖說有些意外,但他為大宋鞠躬儘瘁,殫精竭慮,升官也是情理之中。王溱就不同了,如今國庫充盈,都得歸功於他這個戶部尚書。銀引司的差事又辦得完美至極,他升官早已是眾人心中所料,但誰也沒想到,他居然在三十歲前就升了一品大官。
這是趙輔給出的答案。
三十歲後,王溱再升一品,絕無一人會有懷疑。
但三十歲前他便升了一品,這是趙輔的恩賜,也是皇帝無上的寵信。
不過即便如此,趙輔也同時擢升了趙運,這其中就值得耐人尋味了。
王溱是右相王詮的親侄子,趙運與左丞陳淩海是同窗好友。
待到所有官員全部賀喜過後,王溱與王詮一起走在勤政殿中,當朝右相長歎一聲,望著那愈發浩瀚的天空,感慨道:“這朝堂上的風雲變幻,倒是越加的不可預測了。”
同日,一封密信快馬加鞭地傳到盛京,送入遼使驛館中。
遼使官員蕭章收到這封密函,驚慌失色,他急忙找到耶律舍哥,將信給對方一看。“殿下,這可如何是好。耶律勤大人自析津府來信,您離開遼國的事不知被誰知曉,已經傳得風風雨雨。想來傳到上京後,定會被太師大人抓住把柄,要尋你下落。”
耶律舍哥驚愕道:“怎會如此?!”
耶律舍哥早在一個月前就於打獵中受了傷,到南京析津府養傷,借此避開了四皇子和安定公主私通的事。如果他不在析津府的事傳出,王子太師耶律定不難把這件事和他聯係上。雖說耶律定也瞧不上四皇子,就算四皇子死了他都毫無所謂,但如果這件事能讓他拿捏住耶律舍哥,他絕不會輕易放過。
耶律舍哥將耶律勤的信仔仔細細看了數遍,他閉上眼,再睜開時,目光狠厲:“本殿下先行回遼。”
蕭章:“那再娶大宋公主一事?”
耶律舍哥:“此事便罷了,隻是少了顆棋子而已。”
蕭章點點頭:“是,況且也未必每個宋國公主都像那安定公主一樣愚蠢,殿下隻是隨意許諾兩句,她便死心塌地,至死都不知曉發生了何事。”
耶律舍哥笑了起來:“蕭大人。”
蕭章後背一寒,他立刻跪地行禮:“臣失言,請殿下恕罪。”
耶律舍哥惋惜道:“其實那安定也未嘗不是個好姑娘,隻可惜她是個女人。”恍惚間耶律舍哥的腦中忽然閃過一張明豔的臉,欲望和占有欲瞬間湧起,但隨即他便遏製住了。
“大業未成,怎能去想那些無用的事呢?”
蕭章聞言,隻感到心潮澎湃,暗道自己跟對了主子。
耶律舍哥:“此次來宋,也並非沒有收獲。宋帝並非像爾等想象的那樣昏庸無能,隻是他如今年事已高,不再需要多加提防。聽聞他今年開始信起了佛,恐怕已經是時日無多了。但他的三個皇子還是要多小心的,以及他的幾個心腹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