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的批文很快下來, 傅希如辭官回鄉。
在盛京又待了一個月, 傅渭與幾位老友聚了聚, 自覺沒了遺憾, 才收拾東西,離開盛京。
“隻可惜我那兩個學生如今還在幽州, 未曾回來。”
王詮笑道:“待你回了昌州,子豐回來還能不去探望你?可便放心地去吧, 你可是好了, 無官一身輕, 真正可以遊山玩水, 做個雕蟲齋主了。”
這話說得也沒錯, 昌州就在北直隸,與盛京很近, 王溱、唐慎要想去看傅渭並不是難事。
然而傅渭嘴上說要回昌州, 卻沒有真的立刻回去。
離開盛京後, 他順著大運河一路向南,遍訪名山, 遊覽群河, 與幾位隱居山林的文壇大家把酒言歡。待到四月, 他來到了姑蘇。
姑蘇是個人傑地靈的好地方, 一上岸,傅渭便感慨道:“君到姑蘇見, 人家儘枕河。”隻見這大大小小的水渠溝壑,如同密網橫織出的, 可不正是一座恢弘又窈窕的姑蘇城。
傅渭已經辭了官,他來姑蘇,自然不會打擾姑蘇官員。他帶著溫書童子、撫琴童子,乘著馬車來到一座典雅靜謐的宅子。敲門後,開門的老管家驚訝地看他,兩眼一熱,開口便道:“傅相公!”
傅渭笑道:“老夫早已辭官,哪裡來的傅相公。喚老夫一聲雕蟲齋主就是了,以前你家老爺不也正是這麼喊我的?”
管家連連點頭,側身讓人進來:“您請。”
傅渭邁步,走進梁府。
梁誦的夫人去世多年,膝下也無兒女。他去世後,唯一的侄子徐慧得了一個縣令的差事,六年前就去赴任了。梁宅裡隻住著管家和其餘一些忠仆。他們將這座大宅打掃得乾乾淨淨,主人的書房、臥室,全都一塵不染,與六年前沒有兩樣。
傅渭看完一圈後,來到梁誦的書房,他仔細看了兩圈,最後看著牆上掛著的一幅字,驚訝地“咦”了一聲:“這可是座山仙人去歲才寫的《觀嶽陽樓》,真跡居然在這?”
管家道:“正是座山仙人的手跡。”
座山仙人是本朝有名的書法大家,傅渭年輕時和他有過一麵之緣。並非每個大家都喜歡歸隱山林、不問世事,座山仙人就是個十足的商人。他每年都會寫上幾幅字,拿去拍賣。他的字寫得極好,可他的字也極其的貴。
傅渭看了會兒,撫弄胡須,微微一笑:“景則還有這樣的東西,也不先拿來給老夫看看,就直接擱到這兒了?”
管家心裡咯噔一聲,低頭不語。
管家沒看過梁誦寫的信,他知道唐慎六年前前往盛京,拜了傅渭為師的事。這些年來,唐慎每次回姑蘇,都會來梁宅拜訪。就算不回來,唐夫人也一直照顧著兩家。否則以他們幾個仆從,怎麼能打理好這碩大的梁府?
但管家不知道,傅渭到底知道多少。如果讓傅渭誤會唐慎拜他為師的目的,可不就壞了唐慎的大事。
所幸傅渭也沒多說,他道:“梁博文葬在何處了。”
管家立即派了幾個隨從,乘著馬車帶傅渭去梁誦的墓地。
傅渭讓溫書童子準備了一壺好酒,又讓撫琴童子拿出一幅字畫。他把酒灑在梁誦的墓碑前,把畫放在地上,拿火信子點燃。誰也不知道他燒的是哪幅畫,但他就這麼眼也不眨地燒了,想來應該不會太名貴。
傅渭從懷中拿出一片小小的銀葉子,他埋在梁誦墳前的土壤中。
“梁博文啊梁博文,你可真是機關算儘。老夫當年不過是忘記帶錢袋,讓你請了一餐酒,你就讓老夫收你一個學生。這事可真是虧大發了,待到奈何橋上相見,你得多請我喝上幾壺,否則我可要你好看。”
傅渭又說了會兒話,便帶著兩個書童離開。
在姑蘇府待了兩日,傅渭乘船北上,去了金陵。
唐家的人是三天後才知道傅渭來姑蘇府的事,唐夫人立刻派人來尋,傅渭卻已經走了。唐雲道:“娘,傅大人是景則堂弟的先生,他來姑蘇我們應當好生招待。如今人都走了咱們才知道,這可如何是好。”
唐夫人也心裡發愁,但她想了想,道:“既然傅大人不希望大張旗鼓,那咱們就當作不知道吧。隻是你寫封信給慎兒,告知他一聲傅大人來過姑蘇的事。”
“是。”
傅渭到處遊玩的事,並沒傳到幽州。
入了四月,幽州仍舊不見春色,正是春風不度玉門關。
這兩個月中遼國發生了一件大事。
三月,遼帝到南京析津府狩獵,本該是君臣相歡的喜事。誰料慶功宴上,大皇子耶律展惹怒皇帝,遼帝勃然大怒,讓人押著大皇子回大定府,關在府上反思己過,不許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