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還沒開口,他的幕僚便將他拉到一旁,憂心忡忡地說道:“殿下,周太師如今的行為詭譎莫測,這西北大營恐怕是場鴻門宴啊。殿下此去,性命堪憂。”
趙尚如夢初醒。“先生說的對,周太師突然出兵遼國,他難道是想反了不成。那如今怎麼辦,他派人接我去大營,我哪裡能不去。這整個幽州城,誰敢不聽太師的命令啊!”
幕僚本想說“不如您去,我為您留下,好接應您”,可他剛要開口,看著趙尚死死盯著他的模樣。他心中歎氣,知道自己無論如何也是跑不掉了。趙尚決不允許他獨自離開。說了,還破壞了兩人的關係,隻會死路一條;不說,還是死路一條。
幕僚思考許久,道:“請殿下立刻修書一封,小的安排人看看能不能找機會,偷偷送出幽州城。”
趙尚紅了眼睛:“隻能如此了?”
幕僚咬牙道:“隻能如此了。”
趙尚:“隻能辛苦先生,與本殿下走這一趟了。”
幕僚雙目含淚,握緊趙尚的雙手。
兩人被四個士兵帶去了西北大營,等到晚上,趙尚見到周太師時,他已經渾身發軟,連一個字都說不出口了。
“殿下。”周太師利落地一拱手,算是行禮。
趙尚:“太……太師大人。”
周太師默然地凝視他許久,眼中並無情緒,可趙尚卻莫名覺得他對自己失望至極。沒等趙尚琢磨明白,周太師便道:“兩軍開戰,並非老夫一人可以決議。如今老夫這裡有一道聖旨,而殿下你便是執令官。”說著,他將一道聖旨遞給趙尚,“宋遼開戰一事,便由殿下來宣讀聖旨吧。”
趙尚嚇得雙腿發抖,欲哭無淚,顫抖著手不敢去接這封“假聖旨”。
周太師重重地歎了一口氣,再也不掩飾語氣中濃濃的嫌棄與失望:“這是一封真聖旨,去歲離京前,陛下親手按的禦印!”
趙尚:“啊?”
趙尚萬萬沒想到,一年前他被趙輔派來幽州,為的就是今日這場宋遼大戰!
戰情瞬息萬變,兩國交鋒,隻在短短幾日之間。
大宋想贏遼國,談何容易,必須把握住關鍵的時機。他們在西北部署多年,為的就是這個時機。可若是派人前去盛京求旨意,一來一回,再快也要六日之久。這六日,極有可能導致宋軍大敗。所以趙輔一年前就寫下聖旨,交給周太師,許他隨時開戰。
但僅僅有聖旨還不夠,若還有一位皇子親自宣讀聖旨,才更顯正式,能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當周太師向皇帝要這個人時,趙輔還重病在床。他靠著寬大柔軟的靠枕,目光平靜地望著金線蠶絲被,過了會兒,問道:“太師覺得,朕的三個皇子,哪個更有儲君之能呢?”
太師聲音凜然:“皇位一事,老臣以為,陛下自有定論。”
趙輔道:“學生與太師之間,怎麼還生分了。太師您便說吧,朕是真心問您,彆無他意。”
周太師垂目看著白發蒼蒼的帝王,許久,他歎了口氣,道:“老臣都聽陛下的。”
趙輔笑著說:“是啊,朕的三個皇子,無一人有用,皆是碌碌無為的平庸之輩。”
周太師沒有回應。
趙輔也不再開口。
這長久的沉默,是君臣二人之間無聲的默契。
寂靜中,趙輔幽幽道:“趙尚吧,他是朕的嫡長子。”
如今,趙尚接過這道聖旨,他恍惚間覺得這一趟來西北大營,一切好像和他想得不大相同。等他暈暈乎乎地回到自己的軍帳,等候已久的幕僚聽他說了真相,幕僚錯愕地睜大眼,接著狂喜道:“恭喜殿下,賀喜殿下!無論此番兩軍大戰戰果如何,殿下便是未來的儲君人選了!”
趙尚這才回過神,他朗聲大笑,隻覺苦儘甘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