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萬黑狼軍日以繼夜地急行軍, 隻用了三日便抵達大同府。
若是普通軍隊, 莫要說奇兵突襲, 甚至還要提防宋軍進攻。但黑狼軍不僅沒有休養生息, 反而主動出擊。宋軍因為事先得了情報, 即時退兵, 讓黑狼軍撲了個空。但軍帳中, 眾人卻爭論不休。
“黑狼軍一到, 遼人士氣大漲!我早說了, 在黑狼軍沒來前直接把那什麼焦州給打下來。現在好了,援兵來了,這可怎麼打!”
“那是大元帥的命令,你有什麼不服的,去大元帥麵前說啊。”
“嘿, 你這小眼睛酒糟鼻的……”
西北軍營中的將軍大多出身貧寒,全是靠一雙拳頭打出來的官位。軍帳中, 隻要周太師不在, 那便是誰聲音大就聽誰的。其中,李景德年紀輕,他聲音最響:“吵什麼, 給人家看笑話啊!大元帥自然有他的用意, 是你們能懂的?”
“那你就懂了?”
李景德雙目一瞪:“我懂, 我怎麼不懂!”
“你懂你說啊。”
李景德捋了袖子就道:“老子不懂,但老子的拳頭懂。”
眼看兩邊要打起來,身為行軍監察使的餘潮生立刻道:“黑狼軍果然是一支虎狼之師。從上京到大同府, 正常行路需要六日,哪怕快馬加鞭,也要兩日。黑狼軍兩日便到了,還有突襲之力,果然不可小覷。”
大帳中唯一的文官說話了,武將們齊刷刷扭頭看他,看得餘潮生頭皮發麻。
李景德最近幾年常和文官打交道,他道:“監察使有何高見?”
餘潮生:“先前遼人援兵未到,正是我等進攻大同府的大好時機,但太師卻按兵不動。以下官愚見,或許太師正是在等待遼國援兵到來。自開平二十七年,我大宋修官道、設銀引司,一切都是為了這場大戰。若僅僅是為了得到一個大同府,未免所獲甚少。太師所圖,是百年前我大宋失去的三州大地,是遼國百年不敢再犯的畏懼!”
聽了他的話,先前一個個粗嗓子罵娘的武將們忽然怔住,這才明白太師的用意。
李景德心裡卻想,這餘潮生等於說了一堆廢話。這些事他早就知道了,還用得著餘潮生說?但隨即他又想到,餘潮生雖然表麵上是銀引司的掌權者之一,卻沒真正接觸過銀引司謀遼的差事。他是純粹憑自己對局勢的把控,猜測到這些的。
一時間,李景德對其又有些欽佩。
這些文官的腦子,還真不是白長的。
驃騎將軍魏率和監察使餘潮生都到了幽州,自然,四皇子趙敬和五皇子趙基也到了。
兩人剛到幽州,就馬不停蹄地趕到西北大營,見了周太師。
趙敬比趙基年長三歲,人到中年,他頗有些發福。他一見到周太師,便紅了眼眶,道:“聽聞兩軍交戰,敬心中焦急,隻恨身在盛京無力參戰。今日得了父皇恩典,能來幽州參戰,敬定不令父皇、太師失望。”
趙基一聽,豈能落於人後:“趙基也請戰。父皇年歲已大,不能再似二十七年前那樣禦駕親征。我身為人子,身為皇子,定會身先士卒,血刃敵首。”
軍帳中,燭影幢幢,周太師望著這兩個皇子,麵上卻無波動。他道:“三位皇子齊心協力,老臣相信,此戰必捷。”
趙敬和趙基聽到這話,臉色都微微扭曲,他們迅速道:“此戰必捷!”
五月初五,黑狼軍與宋軍便在大同府外二十餘裡,大戰一場,殺了個天昏地暗。
兩日前,四皇子、五皇子剛到幽州,便向太師請纓,想要一戰。他們走後,二皇子趙尚也來了,他亦想親自上陣,就連說辭都與之前兩位皇子相似:“父皇年事已高,我身為兒子,便是替父皇參戰,可助長我軍士氣。”
然而真正大戰在即,三人都露出膽怯。
他們在自己的軍帳中,害怕地來回踱步。明知道此次西北一戰,極有可能決定未來的儲君之爭。但沙場上刀劍無眼,連驍勇善戰的將軍都會戰死沙場,更何況是他們這些皇子!
然而周太師壓根沒讓這些皇子上戰場,甚至連軍中會議都沒讓三人參與,直接讓人把他們送回了幽州城。
五月初五,兩軍試探性地交鋒,此戰不勝不敗,隻讓兩方都對對方實力有了個初步判斷。這一戰結束後,餘潮生為監察使,回到幽州。他剛到府上,便收到二皇子趙尚的請柬。不過幾刻,四皇子、五皇子的請柬也一一送到。
若是王溱、蘇溫允在此,恐怕他們都不會收下這些請柬,而是會借故推辭。
但餘潮生望著這三張,想起臨走前恩師對自己說過的話。
憲之,這是你救自己,唯一的機會!
是,此番邢州案之難,他人絕無拯救自己的機會,他能做的,唯有自救!
餘潮生吩咐道:“明日府上設宴,款待三位皇子。”
“是。”
大同府城外十五裡,有一處陡峭崎嶇的山丘,名為障虎峰。
傳聞前朝時期有一頭猛虎常出沒西北,好吃人肉。有一支商隊途徑幽州,半夜於郊外遇見猛虎。猛虎凶悍,吃了足足三個商隊護衛,最後商隊退到障虎峰後,老虎被此山阻擋,從此深陷其中,再沒出現過。
開平三十六年六月十九,遼國的黑狼軍驍勇善戰,擁有全天下最好的鐵騎兵。他們長驅直入,鐵蹄錚錚,踏在一個個大宋士兵的胸口,將他們活生生踩成肉泥。
李景德率領飛龍軍退至障虎峰。
帶兵的遼國將軍名為滾紮爾,是個還沒被賜姓的副將。滾紮爾將飛龍軍打得潰不成軍,自然要乘勝追擊。
誰料二皇子耶律舍哥的心腹耶律勤急急地驅馬走到大軍前列,他焦急地說道:“將軍不可。這座山宋人叫它障虎峰,山勢陡峭,每到晨昏,山中還有山霧。不可乘勝追擊,應當撤兵!”
滾紮爾一聽這話,也起了退兵的心思。“你說的可是真的?”
耶律勤:“自然是真的。要是我等中了那宋軍的埋伏,便大事不好了。”
滾紮爾:“退兵!”
藏在障虎峰的李景德看到遼人退了兵,大大鬆了口氣。但是他卻記住了此事。
當夜,遼國大將蕭翰聽說滾紮爾退兵一事,大怒道:“障虎峰是一處險地,但當時是正午,日頭正盛,沒有山霧阻擋。我黑狼軍又氣焰強盛,為何不乘勝追擊?探子的情報是,那李景德根本沒有伏兵,你要追上去,他那兩萬飛龍軍今天晚上就成了我大遼的俘虜!愚蠢的東西,領三棍軍杖!”
滾紮爾憋著一口氣,被發了三棍軍杖。
次日,滾紮爾偷偷找人,將送給耶律勤的牛奶換成了沒處理過的羊奶。那羊奶的膻味熏得耶律勤當場吐了出來。他明知是滾紮爾的報複,此刻應該做的是送禮道歉,化解怨恨。但耶律勤卻沒有如此,反而將這碗羊奶潑了出去。
滾紮爾得知此事,更是大怒。
耶律勤拜見二皇子耶律舍哥,耶律舍哥早已聽說此事,他關切得問道:“聽聞耶律大人吐了,如今可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