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靜急得汗都下來了,這事本就是她不對,今兒被撕破就已經夠狼狽了,如果待會兒季雲喜來了,把他惹急了,以後一分錢也不給,那她還拿什麼養家?前幾天還跟馮家人商量,過兩年再給兒子買套房呢。
依她看,深市的房價隻會漲不會跌,以後穩賺不賠,連兒子老婆本都能掙出來。
不是自己有本事能拿到錢,馮家幾口會啥都聽她的?可以說,她比誰都清楚,自己的地位是建立在季雲喜豐厚的撫養費上的。
隻要小茹不到十八歲,她就有大大的賺頭。
以後就算滿十八歲了也沒關係,她還可以給季茹招個上門女婿,男人照樣得打錢。
可惜,她的美好想象,就要在今天破滅了。
也就是七·八分鐘的時間,徐璐就在白紙上寫了不少字,有眼尖的村民看出來,是些阿拉伯數字。
“咱們先算筆賬。1986年至1988年間,季雲喜共打款一萬七,1989至1991年間,打款五萬六,1992至1994年冬天,打款九萬三……有異議可以拿過去自個兒算。”
馮家人愣住,不知道她這是什麼意思,這麼多年占了多少便宜,他們自然最清楚。畢竟,每年他們最喜歡的就是給小茹過生日。
因為那意味著會進賬一大筆,取出來存進自個兒戶頭,光吃利息都不知道多少了。
“九年時間,一共是十六萬六,現在存折上隻剩幾十塊零錢了。”
眾人大駭,十六萬多,天哪!那簡直就是天文數字中的天文數字,多少人長這麼大都沒見過……不不不,連聽都沒聽過。
他們聽過最大的數目就是村裡那一萬三,可現在連人家零頭都比不上。
有人已經氣得牙癢癢了,“你們做的啥缺德事?拿了孩子的錢,還不好好對她,聽說是逼得孩子離家出走呢!”季茹在村裡人緣好,嘴巴又伶俐,幾乎所有人都知道了她的遭遇。
“就是,十六萬多,扔水裡都能聽個響呢,真是比親媽還不如呢……”
小趙想了想,又大聲道:“有時候老板親自過去給小茹過生日,就直接給現金,如果沒記錯的話至少有四萬。”
所有人都驚得說不出話來了。
原來,煤老板真這麼有錢啊……二十多萬說給就給……就跟樹葉子似的,隨便摘隨便有。
徐璐沒錯過他們眼中的羨慕。她一開始也羨慕季雲喜掙錢容易,煤礦就像他養的小奴隸,每天都能給他挖出黑金子來,後來才知道,為了走到今天這一步,他花了多少心血,付出了多少。
他的胃不太好,一吃硬的就難受,但他隨時板著張臉,難不難受都一個表情,除了她,還沒人知道,吃完靜靜坐著皺眉,那就是不舒服了。
他還吃不了玉米,有一次進梅鬨著要吃嫩玉米,煮出來拿兩個給他,才吃完,就在廁所裡吐出來了。爺爺說過,隻有胃不好的人才會一吃就吐。
可他才三十三歲啊,在她那個年代,這正是事業如日中天的年紀,長年累月喝白酒,往死裡喝,已經把他的胃折騰得千瘡百孔。年前連續熬通宵那幾天,徐璐發現他連白眼珠都變黃了,估計是肝上也有問題了。
可是,他還那麼年輕。
他今天所擁有的一切,都是靠自己拚來的,沒有義務滋養這群蛀蟲!
“咱們再算利息,便宜你們了,按銀行最低活期存款利率3.15%算,不算年限的話,頭三年最少可得535,中間三年最少1764,後麵三年2930……在不考慮利滾利越存越多,本金增大的前提下,光利息你們就至少吞了5229。”這真的是最最便宜他們的算法了,真實的至少是這個數的幾個倍。
所有人,包括跟著季雲喜走南闖北的小趙,全都目瞪口呆。
春花姐是怎麼在短短幾分鐘內算出來這麼多數字的?徐春花是怎麼知道銀行利息怎麼算的?怎麼知道存款利率的?
“我春花嬸子可是考上鄉裡會計的!”李國青挺挺胸膛,與有榮焉。
大家一聽,倒覺著解釋得通了。
人家會算賬的就是了不起,連撕逼都撕得這麼精確。
“所以,你們之前侵吞了小茹二十一萬。”
楊靜兩股戰戰,打死她也想不到,季雲喜找的狐狸精是算盤成了精。“那……那又……又怎樣,她是我閨女,我花她的錢天經地義。”
徐璐冷笑,不好意思,她們班以前還真出過孩子告家長侵吞壓歲錢的事,政治老師還作案例分析過。
“請問,你拿了小茹的錢做什麼用?按你剛才算的,學費、輔導費、衣食住行醫療日常開支,頂多算你三萬塊,還剩十八萬用去何處?”
楊靜擦擦額頭冷汗,看向婆婆求救。
馮家老太婆這幾年去了深市,自覺搖身一變已經是城裡人了,氣勢就要與眾不同。“我呸!做什麼用,買的房子她沒跟著住嗎?上桌的飯菜她沒跟著吃嗎?這些哪一樣不花錢?”
自覺把錢打散在這些瑣碎中,就無跡可尋了。
可惜,他們沒有黑幫洗·錢的本事。
徐璐連冷笑都懶得奉上了。“好,那您的意思就是拿去給她買房子了是吧?你們目前住的兩套房一個商鋪,有哪一樣是她的?”
馮家人急了,“放屁,什麼她的,那全是我老馮家寶貝乖孫的,有她個姓季的什麼事?你彆瞎說,房產證上寫的可是我們馮家人的名兒!”
徐璐笑了,要的就是這句話。
“好,既然跟她沒關係。那根據我國《民法通則》的規定,‘監護人應當履行監護職責,保護被監護人的人身、財產及其他合法權益,除為被監護人的利益外,不得處理被監護人的財產。’[1]小茹的財產被你們非法處置了,就是犯法的。”
恭喜你們,喜提閃亮耀眼銀手鐲一副。
“啊?!啥?”
所有人驚得下巴都快掉了。誰也沒想過,父母用孩子的壓歲錢會犯法。
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徐璐口渴了,正要回屋喝水,小寶兒已經顛顛的抱著保溫杯過來,“姥姥,碎碎。”
真是姥姥的貼心小棉襖啊,徐璐親了他一口。當著眾人的麵,小家夥紅了臉蛋,不好意思的躲她懷裡去。躲了一會兒,見大家都沒空注意他,又悄悄鬆口氣,笑眯眯的跟吃了糖一樣。
眾人都快亂成一鍋粥了。
“啥?父母還不能隨便用孩子的錢?”
“居然還犯法?要坐牢的,怎麼辦?”
“王二麻子你急啥,你家狗蛋又沒幾塊壓歲錢,人家十多萬的都在這兒神抖抖呢。”
大家揶揄的看著馮家人和楊靜。
這一家子算是給自己挖個好坑了。
馮家三口等著楊靜,想要她這當媽快站出去,把罪名擔下來,隻要是親媽,法律上也判不了。可楊靜在外頭混了這麼多年,彆的本事沒有,怎樣既占便宜又明哲保身卻是學了個全套。
如果她站出去,那坐牢的可就是她了。
她才不會像老兩口那樣蠢,以為人家不知道他們買房的錢哪兒來,這都是光頭上的虱子,明擺著的事了!
她今天算是完了。
徹徹底底的完了,辛苦半輩子掏空心思攢下的家當,可能快要保不住了。
她怎麼命這麼苦,年輕時候看上個當兵的,爹媽死活不同意,硬把她嫁給天煞孤星季雲喜,結了婚就不歸家,她也樂得不見他。好不容易熬到生了孩子,本以為可以守得雲開見月明了,她一提離婚,季雲喜他媽就鬨著喝農藥……還記得男人惡狠狠的看著她,說“你有種再提一次”時的恐懼。
後來,離了那死老太婆的眼皮子,他滿足她,她又不想離了,因為季雲喜生意越做越大,已經當上小老板了。要不是……她真的不想離婚,也不會離婚。
對,季雲喜,看在女兒的份上,季雲喜一定會幫她的。
“我要見季雲喜。”
“我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