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噸什麼概念?以前的徐璐沒有。
現在也沒有,她隻知道,當三千二百塊現金接過來的時候,手都是抖的。
她已經忘記單價了,腦海裡不停的算,兩噸就是兩千千克,俗稱的四千斤,總價三千二,那就應該是八毛錢一斤……對,八毛。
乍一聽跟大米一個價。
可同樣的五畝地,暫且將藿香與水稻的生長周期算一樣的,水稻畝產六百斤,藿香畝產卻有八百斤,水稻割了就沒了,可藿香一年最少能割兩次,產量就翻了快三個倍。從種植成本上來說,也是藿香更劃算,農藥化肥花不了幾個錢。
比種水稻劃算多了啊!
村裡人隻知道她們家門口轟隆隆的車子來了好幾輛,看著泡腫卻不怎麼重的大麻袋抬了一個又一個上去,不知道具體賣了多少錢。但林家人走路帶風的模樣,大家都知道——賺錢了。
藿香采完,隻剩光禿禿一片木樁子。旁邊的薄荷也可以摘了,可是徐璐卻待不住了,一天比一天能吃,她快不行了。
還有個不敢跟家裡人說的,她的例假已經兩個月沒來了。她是不太懂安全期算法,也沒有聞不得魚腥油葷,沒有孕吐,但她例假曆來準時,也懂點衛生常識。
越是明白,越是害怕。畢竟那天來了好幾次,又都沒帶那什麼,她不會是……真的那個了吧?
這個想法不能有,一旦冒出來了,這像野草種子落地,生根發芽,瘋長。
她自覺還沒長大到能撫養孩子的階段,怎麼就……不過也可能是自己瞎緊張,這兩個月太忙了,又擔心季雲喜,所以會推遲也正常吧?她記得高三時候好像就推遲了好久,直到高考結束才來的。
嗯,應該是這樣!
徐璐安慰自己。
越是這種時候,越是想念季雲喜,那王八蛋,怎麼還沒消息啊?他知不知道,他種的那啥可能“結果”了……王八蛋!他都三十多的人了,難道就沒有點常識嗎?
不聯係算了,最好永遠彆回來,她每個月小錢錢掙著,不稀罕他。
但他笑起來的模樣,眉目舒展,紋路細細長長的……還有臥蠶,又真的很好看誒……
徐璐覺著自己矛盾死了。
算了,再給他最後一次機會,告訴小劉,限期二十四小時讓他聯係自己,不聯係就拜拜。
徐璐一咕嚕翻爬起來,去給糖廠撥電話。
“喂,雲喜糖廠,找誰?”劉光源按著眉心,語氣不太好。
“是我,徐……”
“哦哦,春花姐啊,對不住,我這忙暈了,您那裡出事了?”真是忙暈了。
徐璐心頭一跳,她都還沒說什麼事呢,他就以為是出事了,莫非是慣性,前一個電話也這樣?她以前不是這麼愛胡思亂想的,但現在……好像已經由不得自己了。
“季雲喜怎麼了?”她直接問。
小劉一愣,下意識就要搬出那套說辭,“老板最近很忙,過段日子就……”
“我要聽的不是這個,你給我說實話。”
劉光源為難。
老板進手術室前才叮囑過的不能跟春花姐說,現在……萬一把她急出個好歹來,老板非剝了他的皮。
“老板沒事,快出院了。”
徐璐心內“咯噔”一聲,什麼叫“出院”?
“他什麼時候住的院?”
劉光源猶豫一下,覺著既然都脫離危險了,那告訴她應該也沒問題。“上個月,從葉家回酒店那晚,出車禍……不過春花姐彆擔心,已經沒事了,最後一次手術做完就好了。”
徐璐想昏倒,是真的頭重腳輕的感覺,仿佛腦袋已經自動的往下掉了。她眨眨眼,勉強扶住放電話的桌子,“什麼車禍,傷得怎麼樣?”
“就是那天,從葉家給我打了個電話,讓我第二天帶春花姐去看病……回酒店路上跟一輛大貨車撞……然後,小趙……唉。”小劉歎口氣,繼續道:“好在,老板已經脫離危險了。”
徐璐眼眶發酸,“難道小趙他……”
電話那頭久久的沒出聲。
徐璐捂住嘴,把哭聲壓在喉嚨裡,眼淚卻簌簌的掉。那個小夥子,仿佛昨天都還生龍活虎在眼前的,他問自己雞要怎麼吃,黃燜清湯的切小塊,涼拌的整隻煮……他攔在自己跟前,不讓楊靜碰到她,得了她的誇獎就齜牙咧嘴的笑,一口大白牙特彆可愛。
雖然沒有小劉沉穩,卻更多了股年輕人的活潑與純真。
可是,就這樣一個小夥子,怎麼就……
劉光源沉默良久,才哽咽著道:“姐彆擔心了,老板做完最後一次手術,再修養幾天就能出院了。”
徐璐“啪”一聲把電話掛了。
季雲喜,你他娘的王八蛋!臭男人死鬼!這麼大的事都不跟我說,你他媽注定單身一輩子,誰做你女朋友都遭罪!都說除了生死無大事,你他媽死裡逃生了還不跟我說一聲,當我是個死人嗎?
徐璐邊哭邊罵,邊收東西。
“媽咋啦?是不是又不舒服了?”進梅要拿紙給她擦淚。
徐璐避開去,“我要去膠東一趟,彆管我。”
“啊?媽去那麼遠乾嘛?怎麼能一個人……”
“彆管我。”徐璐咬牙切齒。
她才剛想好要嫁的人,死裡逃生了,她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她隻想馬上,立刻,現在就看到他。
“那田裡的藥怎麼辦?昨天才說薄荷也能出籠了,還有村裡人問稻穀打藥怎麼打,魚兒……”看吧,就是這種時候了,家裡的事還一樁樁,一件件的來。
徐璐發狠,“你們是三歲孩子嗎?決定不了就找胡建安過來商量啊,再問問隔壁桂花嬸子的意見。”就不信了,沒了她,這個家會運轉不下去。
進梅張口結舌。
徐璐也不管她,直接進屋去收拾兩件衣服,又裝了兩罐季雲喜愛吃的那種大頭菜,住院飲食那麼清淡,他怕是早就嘴巴淡出鳥了吧?又讓進梅提了一整隻豬後腿來,用蛇皮口袋裝嚴實,放後備箱。
要不是她一個人拿不了,還想給他帶點辣椒的。
徐璐把車子開得賊快,到糖廠的時候,劉光源還沒反應過來,揉揉眼睛。
“姐怎麼來了?”
徐璐眼圈又是一紅,這聲“姐”是小趙最愛叫的。
“我問你,季雲喜住哪個醫院?什麼科?”
劉光源愣住,“老……老板不讓說。”怕她亂來。
“你不說是吧?那我現在馬上打電話去葉家問,你們一個個都瞞著我,好玩嗎?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大男子主義,自作主張。
劉光源被她噴得抬不起頭來,又見她後備箱裡一整隻豬後腿,一堆瓶瓶罐罐……目瞪狗呆。
這就是俗人的愛。
他老板能遇到這麼個人,真的值了。
“老板住**醫院骨傷科,床位……”話未說完,徐璐隻給他留下個車屁股了。
趕到雲安的時候太陽已經落山了,徐璐把車子停好,先去櫃台問還有沒有去膠東的機票。
“還有最後一班,八點十分起飛,預計到達零點二十分,女士需不需要?”
雖然挺晚的,這年代各種不方便,去到那邊要怎麼辦還不知道,但徐璐覺著,她今天挺幸運的。
季雲喜有幸大難不死,她有幸能趕上最後一班飛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