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結婚, 可季雲喜壓根出不了病房,頭被包成木乃伊, 照相也照不了。
徐璐也還沒跟進荷溝通好, 心裡總是虛的。趁晚上天剛黑, 給家裡打個電話。
“媽啥時候到的?路上順不順利?”進梅接到的。
“挺好的, 現在跟季雲喜在醫院。”進梅一聽“季雲喜”,不說話了,她不太開心。
“你姐和戰文下班沒?”
進梅把電話遞給早就在一旁虎視眈眈的姐姐。“媽, 我在這兒呢, 我們早下班了, 劉秘書說讓咱們村的早點走, 路不好走,他人特好。藥田也沒生蟲子了, 我們每天都會去看, 重新拿個本子記下來,你回來可以檢查……田裡的魚兒那個……那個胡……胡……也來看。”隔著電話線, 徐璐都能看到她的臉紅成猴子屁股了。
可能是自己要結婚了, 徐璐待她又寬容了點, “那你們彆虧待人家,做點好吃的, 給他媽也送點, 省得他回家不好交代。”
進芳紅著臉說是。
寶兒等不及她媽媽磨磨唧唧的, 直接在旁邊大叫, “姥姥肥家家!”“寶寶想姥姥!”
徐璐不由自主摸著肚子, 那裡也有三個這麼可愛的小寶寶了。
“好,寶兒乖乖聽話啊,姥姥過幾天就回去,想要什麼呀?姥姥給你買。”
“車車,傘傘,花花的傘傘,下雨,曬太陽……”
徐璐腦海裡自動補出來一幅小人兒拿著小花傘嘚瑟的畫麵,“噗嗤”一聲樂了,估計是村裡哪個小夥伴有了這玩意兒,他跟著心動了。
“好,給你買。在家好好聽媽媽和二姨的話,玩耍要小心,不能磕碰到,記住沒?”
“記住了。”小家夥挺挺胸膛,他都好久好久沒磕碰到了。
講幾句電話,徐璐就累了,歇口氣才問,“小茹在不在?”
“我在呢阿姨!你不用擔心,在外麵多玩幾天,劉叔叔每天接送我們,二姐夫也會開車了,有時是他接送,早飯二姐做的……後天就期末考了,衣服自個兒洗的,這幾天天熱,洗冷水澡都沒關係……但你放心,我沒洗。”
徐璐笑了,這小丫頭,她要問的,她都自個兒說完了。
她隻能老生常談,囑咐她不許碰涼水,不能吃生冷的……因為小丫頭上個月開始來例假了。
還記得那晚她嚇得戰戰兢兢的,問她“流血會不會死人”,徐璐可是二十一世紀來的,一聽就知道怎麼回事,悄悄的背著眾人給她講了兩個小時的生理常識。
季茹笑著點頭,又問:“我爸爸在不在?”
身旁聽了大半個晚上的季雲喜,終於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小茹。”閨女還記著他,真希望肚子裡那三個也這麼貼心。
“爸爸!怎麼這麼長時間也不給我打電話,小劉叔叔也說不知道你在哪兒,你不是帶趙叔叔去談生意的嗎?”
季雲喜眼神微暗,是啊,把他帶出來,卻不能好好的帶回去。
“沒事,隻是工作太忙了,你在家好好聽幾個姐姐的話,有事就找小劉,我最遲下個月就能回家了。”
季茹幸福的眯起了眼,爸爸第一次跟她說這麼多話,還安慰她。
父女倆絮絮叨叨又說了一會兒,話筒才轉回徐璐手裡。她輕咳一聲,試圖緩解一下心內的緊張,可並沒有用。“進荷在嗎?”
在電話機旁的小丫頭手有點發抖,她媽媽終於輪到跟她說話了。每次都這樣,先儘著兩個姐姐,她永遠是最後的。
電話那頭不出聲,徐璐知道她在聽,估計是正不開心呢,就溫聲道:“進芳進梅小茹,你們該乾嘛乾嘛去。”
直到聽不見聲了,才笑著道:“小丫頭怎麼了,還不接媽媽的電話?”
“媽。”聲音好像有點哽咽。
徐璐心疼她,“傻丫頭,彆開擴音了,快接起來,媽媽想好好聽聽你的聲音。”
進荷早接起來了,但就是不說話。她好好的正正常常的上著學,突然某一天回來就被姐姐告知她媽出門了,說是去膠東了,什麼時候走的,去乾嘛,幾天回來……她永遠不知道,即使知道,也是最後一個。
徐璐也是從這個年紀過來的,知道她在意的點,輕聲哄道:“是我不好,那天走得急,也沒來得及跟你交代一聲,害你擔心了,以後都不這樣了,好不好?”
媽媽軟聲軟氣的跟她說話,進荷好過多了,甕聲甕氣的答應“嗯”。
“還有啊,媽媽之所以要先跟兩個姐姐講電話,是因為要把時間留給你,跟你講長長的,講很久,不耽擱她們,對不對?”
進荷點頭,知道她看不見,又重重的“嗯”一聲。
這就對了,這小丫頭聰明,隻要跟她講理,好好解釋,她都會聽的。
“這幾天學習怎麼樣?作業多不多?”
“還好,不多。”
“那晚上彆熬夜看書了,眼睛近視就不好了。”
“怎麼不好?”
這個,徐璐可有發言權了——“近視了就得戴眼鏡,度數越高,鏡片越厚,到時候像兩個玻璃瓶底似的扛著,不好看呀。女孩子要愛護好眼睛,以後才能穿漂亮的裙子,打扮得美美的。”
進荷:“……”哦,我不需要美美的。
徐璐知道,她又在腹誹了,“就算不為了美,戴眼鏡多麻煩啊,萬一哪天出門忘記戴了,啥都看不清,連趕個公交車都看不清路數。”
聽她沉默,徐璐以為是她聽進去了,正好歇口氣,就聽她問:“什麼是公交車?”
徐璐:“……”她發現了,她自以為是的說教,小丫頭總是能關注到彆的點去。
於是,母女倆就“什麼是公交車,怎麼坐,多少錢”的問題聊了十分鐘。
“那媽媽是什麼時候坐過的?去雲安還是膠東?”
進荷有點緊張,她總覺著自己不找點話題多聊一會兒,媽媽就會掛電話,讓她回屋睡覺。
徐璐也緊張啊,難道這就要攤牌了嗎?解釋自己的來處很簡單,解釋跟季雲喜結婚有孩子了可能會有點難,但……最難的是,怎麼解釋她真正的媽媽已經不在了?
一個十歲的孩子,告訴她“你的媽媽已經死了,你每天叫媽媽的那個人不是你真的媽媽”?太殘忍,徐璐做不到。
“嗯,以前坐過。”
進荷有點懵,“以前”是哪個以前?但她不敢問。
“進荷啊,你們班有沒有爸爸媽媽離婚的?”
“除了小茹,還有一個。”對這些八卦她不太感興趣。
“那她是跟爸爸還是媽媽?”
“跟媽媽。”
“那她媽媽有沒有再結婚?”
“結了呀,不過她後爸對她也挺好的。”
徐璐鬆口氣,“如果,我也……那什麼,你會不會不喜歡?不怕,我就是隨便問問,沒彆的意思,我肯定是最愛你的。”
那頭沉默。
徐璐手心都出汗了,一會兒覺著自己是不是哪句話沒說對,一會兒又覺著這麼磨磨唧唧的太煩人,不如直截了當問她同不同意她再婚。
可她才十歲啊,她相依為命的隻有一個人。
徐璐心又軟了。“你放心,媽媽都聽你的,好好供你上大學,讓你出來看外麵的世界,讓你找全天底下最好的男朋友……”
那頭沒動靜,她實在說不下去了。
半晌,就在徐璐以為她已經沒在聽的時候,進荷突然幽幽道:“你要嫁給季叔叔了嗎?”
“轟!”徐璐鬨了個大紅臉,這丫頭果然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