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璐不明所以,但也知道男人臉色難看,不清楚情況就先不開口,靜靜的看著大妞兒。
小姑娘手腳無處放,扭捏著衣角,紅著臉,半天不敢說話。徐璐很想拿把鏡子照一下她臉上,難道是寫著“惡人”兩個大字嗎?為什麼她和進芳一樣,哼哼哧哧三棍打不出個冷屁。
“三……三嬸,我,我知道錯了……”話未說完,老太太正好摸到門口,“路生這是咋啦?大妞兒你跑哪去了?剛才鬆鬆和平安是不是你帶出去的?”
見到朝夕相處的奶奶,大妞兒又稍微放鬆了一點,紅著臉點點頭。
“咳!你這丫頭,帶出去怎麼也不打聲招呼,看把你三嬸急的。”又對屋裡的徐璐道,“她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事,你好好教訓,得學著記打才行。”說著就要下樓去拿打(嚇唬)寶兒的鞭子。
既然婆婆都這麼說了,徐璐也不好再揪著不放,畢竟她也沒帶去哪……誒,對了,怎麼會跑隔壁去呢?大冬天的。
而且,她身上還穿著前兩天買的過年新衣服,因為除夕還沒到,所有人都還沒上身呢,她咋就舍得穿上身了?再見季雲喜臉色有點黑,電光火石之間,徐璐突然明白過來。
越來越高大英俊的李國青,脫胎換骨後,漸漸有了少女姿態的大妞兒……有事沒事,總往林家院子跑的大男孩,看見他總是紅著臉的青春少女。
徐璐也不知說什麼好了,教訓一頓,見她也聽進去了,就不再提。
晚間,村裡年輕人鬨過洞房,差不多都回家了。熱熱鬨鬨的林家院子,瞬間安靜下來,隻有進梅帶著大妞兒洗刷碗筷的聲音。大冬天的水冰涼刺骨,徐璐讓她們不急,明天出了太陽,燒點熱水再洗也行的,但她們偏要犟著說不興隔夜,她也隻能苦笑著搖頭。
“大妞兒這孩子呀……”眼神覷著季雲喜。
男人不接話。
“哎,倒是說話呀,你對他們的事是個什麼態度?”
季雲喜輕哼一聲,“她要是我員工,直接開除。”
“哎呀,彆氣啦,人家少男少女的……”誰還沒個少年時啊。
“不負責任,欲蓋彌彰。”
“好啦,少說兩句,彆吵到他們。”白天雖是虛驚一場,徐璐卻仍驚魂未定,把孩子帶來跟他們睡了。看著他們起伏均勻的小胸脯,她的心才能慢慢平靜下來。
“你今天怎麼了?”寂靜的夜裡,男人突然出聲。
徐路本就睡不著,長長的歎息一聲,那樣的事不知該不該和他說。他會不會覺著匪夷所思,怪力亂神?但不說的話,光她一個人,又不一定能守住最後關卡。她現在能做的就是督促著把院牆拔高了,門換了鎖也換了,時常教育家裡人要看好三個弟弟,他們不能離了人。
“嗯?”季雲喜從身後抱住她。男人的體溫似乎天生就比女人高,一挨近就覺著暖暖的舒服,有安全感。
他是家裡的頂梁柱,任何事情,隻要跟他說,仿佛都能想到兩全其美的解決辦法,他對這個家的用心和責任感,他豐富的人生閱曆,都是她的財富。
既然自己已經有這財富了,乾嘛還舍近求遠?
她轉身,主動摟住他的腰,把自己的身體完美的嵌入他的角度裡麵,“我回去的那段日子,看了很多事。”
“嗯?”男人挑眉。
“我看見你們都變了……也不算變,是你們都不一樣了。”想到那可怕的的結局,她心疼的緊緊抱住他。沒了她,他的人生仿佛都被毀了。
放以前,季雲喜絕不會相信,但事實就是由不得他不信,隻能在她後背輕輕拍著,捋著,“好了好了,我不是還沒變嘛,說來聽聽。”
徐璐深吸一口氣,“在我那個世界,雲喜係全軍覆沒了。”
季雲喜大手一僵。
“是的,你的煤礦在我死後第二年就轉手了,焦化廠和鋼鐵廠沒能如期建起來,糖廠也在第五年倒閉了,龍湖花園的房子也賣了,連住宅區都夷平了。”一鼓作氣,乾脆全說了吧。
“說什麼胡話。”男人語氣前所未有的嚴厲,仿佛在教訓不知所謂的孩子,他自己都沒發現手是微微顫抖的。
“真的。”徐璐輕歎一聲,把身子繼續縮在他的保護範圍內。
“在那個世界,我是死了的,死於難產。”
季雲喜很想捂住她的嘴,手抬了抬,最終還是變成在背上輕拍兩下,“那我們呢?”
“三個孩子裡隻有鬆鬆是平安長大的,但被你送出國了。”徐璐暫停一下,緩一緩心內的害怕。
“出什麼國?”
“在1997年的8月31號,平安和醒醒被綁架了。”
季雲喜黑了臉,“誰?”
徐路又歎一聲,“到現在也不知道,在那個世界還是未解之謎。”
“嗯。”季雲喜翻身躺平,“然後呢?”
“綁匪要四億現金,你沒能拿得出來,等找到的時候,孩子已經被捂壞了,高熱燒壞了腦子,變成了癡……傻兒。”徐璐哽咽起來,她明明聰明乖巧的孩子,怎麼會是癡傻兒。
“胡說。”季雲喜猛地掀開被子,似乎是為了確認,趕緊爬到床裡側,在平安和醒醒腦門上摸了摸,微微有點涼。
孩子睡著了都這樣。
他還想再確認一遍,可她說的,明明就是實話。這一年來,她對孩子的緊張,她對他事業的緊張,哪怕是少了個訂單,都急得睡不著覺。
這是害怕命運朝著她知道的方向走吧?
這麼大的苦難一個人藏著憋著,肯定很難受吧?季雲喜突然心疼起來,“怎麼不早跟我說?”
徐璐不出聲,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子,低著頭,她以為自己可以保護好他們,可以不用讓他跟著糟心。她隻是想彌補他,在那沒有她的幾十年裡,他一個人承受了太多。
男人沉默一會,似乎是不再糾結這個問題。
徐璐幫著拉被子,將鬆鬆露在外麵的小腿腿蓋嚴實。“你覺得什麼人會下這個黑手?”
季雲喜又沉默了。
於是,徐璐自顧自的把猜想全說了,從坐牢的楊老頭,龍老頭,到後來的楊靜,楊靜表妹,再到前東升煤礦老板,甚至季雲喜生意上的競爭對手。
男人雖什麼話都沒說,卻默默記在心裡。
第二天,徐璐剛醒,發現他居然沒去上班,而是坐床裡側,看著呼呼大睡的孩子們,好像怎麼看都看不夠似的。
他平時可沒這麼好的耐心,還能幫醒醒和鬆鬆拉被子,摸摸他們的小腳腳,腦門,床頭櫃上還放著泡好的奶……真是個慈祥的老父親,也不知是誰才感慨兒子靠不住的。
吃過早飯,進梅和建安回門去了,徐璐剛把孩子們收拾好,季雲喜突然拉了一車人來,在院子裡敲敲打打。
“咋啦?”
男人不出聲,可能是還氣著她把他蒙在鼓裡呢。
徐璐撇撇嘴,讓小茹去問。
沒一會兒,小丫頭蹦蹦跳跳過來,“我爸說要裝監控攝像頭呢!以後咱們在家就知道門口誰來了。”
徐璐:“……”
她覺著,自己真是不夠了解季雲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