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則寧忽然想起。
這位生性.愛玩的魏小郎君雖然已有一屋子鶯鶯燕燕,卻還未娶妻。
按理來說,他這樣的出身背景,早在適齡的時候就該配以正頭娘子,以肅後院。
可是他的名聲實在太差。
上京城裡稍有點地位的,誰家會把女兒往火坑裡推,去許配給他?
若是地位弱一些的,又或者是庶女出身,魏國公府又瞧不上。
盛則寧手指從花瓣上放下,餘光瞥向封硯。
瑭王殿下總不至於是擔心魏平會瞧上她,故意擺出兩人關係好的假象?
盛則寧抿了下唇瓣,警惕起來。
不過這心術不正的魏平日後若得知自己與封硯決裂,不再婚配,誰知道會不會真起心思,去皇後那兒求娶。
盛則寧也不想把自己往火坑推,便沒有動發髻上的牡丹,一步一趨地緊跟在封硯身後,回到小亭。
魏平見兩人同時回來,不好還擺出張臭臉,慢慢就鬆開眉心,但是狐疑的眼神還不住地在他們身上打轉。
他可是聽說過五殿下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連皇後也跟他抱怨過封硯不曉事的樣子愁死人,若是能有他魏平十分之一的風流,也不怕不能網羅京中貴女的心。
若是要成為東宮太子,僅僅一個正妻當然遠遠不夠,其實皇後還給他物色了許多小娘子,都是門閥重臣的千金,就盼望著能穩固他的地位。
但是盛家與魏家結親,不一樣也可以成為封硯的親家嗎?
而且他魏平可比封硯會討小娘子喜歡!
魏平心裡哼了一聲,麵上卻又露出恰到好處的笑容:“殿下還是不如盛三姑娘懂皇後娘娘的心呐!咱們皇後娘娘最喜歡的就是黃牡丹。”
其實放眼過去,一目了然,這院子裡半數以上都是金色、黃色、橙紅色的牡丹。
“那便是我贏了。”盛則寧笑盈盈道。
正當魏平偷偷欣賞美人笑靨時,他就聽見盛則寧對封硯說道:“既是如此,願賭服輸,殿下您該把梅二娘交還給我了吧!”
魏平冷不防從盛則寧嘴裡聽見‘梅二娘’這三個字,嚇了一大跳。
怎麼會和她有關係?
“梅二娘並不在我手上,此番正是來向小舅討要一隨從,同我回去問話。”封硯最後幾句,是轉過身對魏平說。
魏平眉頭一擰,聲音尖銳道:“這與我的長隨有何關係?”
封硯從懷裡取出一張狀紙,“魏國公府長隨劉大河,狀告南北米行夥計胡柴挑釁鬥毆,此處有簽字畫押。”
瞪著那張狀紙,魏平氣哼哼道:“你不是已經抓了人嗎,和我們府上還有什麼關係?”
“胡柴拒不承認,說內有隱情,我們要將相關人梅二娘帶回去同審。”
魏平抽了抽嘴角,暗啐小鬼難纏。
封硯看了他一眼,知道他無法反駁狀紙上的白字黑字,便把狀紙先收起。
“梅二娘現已失蹤,有知情人報,正是被小舅的長隨劉大河帶走,依我猜測,梅二娘是他們鬥毆的原由,所以打算把他們一起問審。”
魏平轉過身走了幾步,在亭子裡的石凳上坐下,抬手就翻出一個杯子給自己倒了杯酒才懶洋洋地道:“查案抓人是殿下的工作,我可沒有義務襄助殿下。”
盛則寧瞅了魏平幾眼,他這幅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真讓人恨得牙癢癢。
不過魏國公府不是封硯能硬來的地方。
魏平正是太清楚這一點,才有持無恐,並沒有把封硯放在心上。
這會,他喝了幾口小酒,眼神又放肆起來,盯著盛則寧哂笑。
“盛三姑娘為了陪五殿下辦案,也是煞費苦心啊。”
盛則寧抬手撫了下發髻上的牡丹,嫣然含笑:“郎君哪裡話,小女其實也是有私心。”
笑過後,盛則寧又歎了口氣,顯得十分為難。
“皇後千秋節將至,原已經同娘娘說過屆時要奉上蹙金牡丹繡畫為娘娘祝壽,但是這名繡女卻無端端失蹤了,瑭王殿下若再不還人給我,娘娘那裡我可要失約了。”
“盛三姑娘真是愛說笑,盛家有繡坊兩三家,繡女少說也有十幾二十來個,還缺人繡副牡丹圖嗎?”魏平坐正身子,手指轉著空酒杯。
他分辨不出盛則寧說的真假,但是梅二娘會繡東西倒是真的,他去堵人的時候,她簍子裡裝的全是刺繡的小物件,平日她便是靠著賣這些東西維持生計。
盛則寧搖了搖頭,“魏郎君你是不知道,蹙金繡這種繡法失傳已久,小女也是找了許久才找到梅二娘這一位傳人,特意跟皇後娘娘誇下海口,倘若皇後娘娘千秋節得不到這件蹙金牡丹繡畫,小女實在無法獨自承擔,隻好將瑭王殿下、魏小郎君一道拉來——”
她笑吟吟地補充:“替小女給皇後娘娘好好解釋,這人在上京城平白無故不見了,並不是小女沒有誠心為娘娘備禮。”
魏平眯起眼,冷哼一聲:“既是失傳已久的繡法,想來十分稀罕,梅二娘既然有這樣的本事傍身,為何還貧苦度日?”
“魏郎君以為蹙金繡為何帶‘金’字,這種繡法得用金線方能顯出價值,梅二娘家道中落,貧苦度日,哪裡來的金線施展?”
魏平不懂繡品,但是聽盛則寧張口就來,信誓旦旦,他的臉色變了幾變,幾乎已經信了她的話。
盛則寧剛鬆了口氣,卻冷不丁撞入封硯若有所思的視線裡,心忽然錯跳了一下。
封硯一定是看出她在信口胡謅、瞎說八道。
以往她分外注意自己的形象,不但要文靜姝雅,還要舉止合宜,談吐大方,正直向上。
一位端雅的貴女怎麼會滿口謊言呢?
不過片刻,盛則寧又蹙起秀眉,暗暗搖頭,晃去自己心裡的自作多情。
反正都再無乾係,還在意他做什麼?
就在盛則寧鬆氣撇頭的時候,封硯也收回視線。
“小舅也不想這件事被母後知曉,何不把人交給我。”封硯麵容冷峻,不近人情。
魏平不怕魏國公、魏國公夫人,唯獨畏懼他那個一生要強的二姐。
魏皇後能在後宮十幾年穩如一日,靠得不是容貌或是地位,更不可能是善良和仁愛,而是後宮裡那些狠厲的手段。
道理誰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