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可是卻也沒用。
這閒言碎語經一百個人的嘴,就能說出一千種不同的話,屆時,真相到底是哪一個,沒人弄得清楚。
所謂積羽沉舟,群輕折軸,人言可怕就在這裡。
盛則寧沉默了一下。
“為什麼他打人的事,卻從來不會是重點,難道郎君可以當街打人,小娘子卻打不得?大嵩是有著兩套不同的律法嗎?”
今日若不是她與九公主攪進去了,管衙內打人一事隻怕沒過兩日就會銷聲匿跡。
沒有人在意一名郎君打了一名小娘子。
因為他有一百種能被世人認可的說法用來掩蓋自己惡劣與歹毒。
然而換到她們身上,無論她們的立足點對不對,首先被人拎出來的就是一名小娘子不賢淑、端莊,不柔弱、矜持,就是天大的過錯。
彆人拿捏著這一條,就好像拿捏住了她們的命門,輕而易舉就能將她們貶低打壓到抬不起頭的地步。
想到這,盛則寧更是高高昂起了腦袋。
盛二爺眼睛一跳,哪能不明白她的那點心思。
就是一股子不服氣,不認錯!
盛二爺深深吸了口氣,平靜了一些,打算和盛則寧講道理。
“常言道男主外女主內,男子在外建功立業,支立門戶,女子在內生兒育女,輔佐治家,這是自古以來就沿襲的俗成,男女兩者本就有著天大的區彆,自然會有不一樣的準則,他今日打了人,打人是不對,但那也是他的家事,你一個沒嫁人的小娘子衝過去喊打喊殺,無疑是衝進人家的後院去管了彆人的家事,你這合理嗎?”
盛則寧恨透了家事這一個詞,它包庇了多少惡毒虐妻的男人。
就好像一旦嫁了人,她就不再是一個人,而是一件物品,是完全私屬某人,聽從他一切安排,被他肆意使用,而不用擔心會受到約束與管製。
“姑且不談未成婚算不算家事,就說一個女子若在家中被打了,用一句‘清官難斷家務事’就置之不理,這本就是不合理的地方,爹爹,倘若這種事發生在女兒身上,爹爹也不會管我了嗎?”
盛則寧在小時候就聽過不少夫主脾氣爆,酒後打人的事,那些個夫人在宴上會偷偷和自己的姐妹抱怨,說到難過的地方就會不顧形象地哭起來。
那般委屈,就是因為沒人可以為她們做主。
“你是我的女兒,有盛家為你撐腰,誰人敢隨意動你!再說了,瑭王端方正直,從來彬彬有禮,對你也向來客氣,你這是杞人憂天罷了。”
盛則寧垂了一下眼,忽而道:“所以謝朝宗做了錯事,也不過是送去外麵避風頭,而女兒卻要提心吊膽生怕被人捅出來,就是因為我們女兒家不能有任何行差錯步。”
盛二爺猛然聽見盛則寧提起這件事,臉色也變得鐵青。
盛則寧卻絲毫不懼,直直看著她爹道:“從小到大,爹爹就告誡女兒,行事要小心謹慎,娘也為我買下忠仆護衛左右,可為什麼從來沒有聽說過誰家教育郎君時,要他們克己複禮,不要輕慢小娘子,更不可辱罵毆打。”
盛二爺氣得說不出話。
“彆人家的孩子要怎麼教,那也是人家的家事,我若有兒子,一定會把他教好!”一個好字的餘音還在書房裡回旋,盛二爺忽然意識到雖然他沒有兒子,但是眼下這個女兒他好像也沒能教好。
“你給我去祠堂跪著反省,沒想清楚就不用出來!”
盛二爺隻能無力甩出最後的招數。
“哦。”盛則寧抱起裙擺,忙不迭從地上爬起來,沒有半點遲疑和難過。
*
盛府送來了回禮。
上一回瑭王送的補品太過貴重,蘇氏就做主準備了一些時令應節的物品送去王府。
價錢比不上,那就心意來湊。
德保公公捧了來給封硯過眼,封硯掃了一眼,點了點頭。
德保就明白了,準備照常處理。
“今日街上那件事,盛家有什麼反應?”
德保就要邁出門,聞言把腿一收,一副早知如此的模樣,十分利落地回答
“奴問過了,那送禮的小廝說不太清楚,隻道盛大人氣狠了,三姑娘被罰去跪祠堂。”
今日九公主也被皇後被訓了一頓,不過畢竟是皇後的愛女,不舍重罰,最後不疼不癢地跑了,半點事也沒有。
皇後主要擔心這件事會給九公主帶來非議,就讓他私下去查那管修全的底細。
封硯這才了解這件事的始末。
盛則寧讓他很是意外。
若不是圍觀者眾多,那麼多雙眼睛看著,他都不敢信那是盛則寧能乾出來的事。
德保眼珠子轉了轉,正搜腸刮肚想給盛則寧找幾句好話,彌補一下這兩人岌岌可危的關係。
德保最是明白皇後的心意,這盛三姑娘縱使千不好、萬不好,可是有個好爹啊!
他也不想瑭王對盛則寧厭棄。
封硯的確有很多話想說,可最後脫口的僅一句低語:
“她病才剛好。”
德保公公都愣了一下,沒想到自家殿下能有這份心了,簡直像殼子裡換了一個人。
“那、那殿下可有什麼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