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則寧以為珍食鋪經過今日這一場混亂,一定會生意慘淡。
她扶著竹喜的手,愁眉苦臉地從馬車鑽出來。
“姑娘!你快瞧!”竹喜驚喜喊她看前麵。
盛則寧撐眼望去,眼前人山人海,她都快瞧不見自己鋪子外麵的望子了。
“這是怎麼回事?”盛則寧第一個先想到的是,莫非那孫無賴還有其他同夥在鬨事?
兩人還沒下馬車,就踩在車轅,踮起腳往裡麵努力張望。
十分不解這裡怎麼還會圍這麼多人。
竹喜眼尖,看見一個剛從裡麵擠出來的婦人,連忙跳下馬車問她:“嬸子,你知道這裡為何這麼多人嗎?”
婦人打量了下竹喜的小臉,因為是個小娘子,婦人就和藹可親地道:“都說這家鋪子的少東家心腸好,為一名不相識的小娘子打抱不平,不惜得罪了人不說,還去公堂上要理,哎,我以前也被我家那口子推搡過,若是也能遇到這樣好心的小娘子,興許我也不會傷心難過那麼久哩!”
竹喜:!!!
盛則寧緩而慢地眨巴了下眼,這時候他又聽見人群裡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董夫子在裡頭舉著手裡的東西叫道:“這小娘子就是誠實,這透明粽子果然是中看不中吃啊!”
他的書童胡桃在裡麵叫:“人家都叫您彆買了,您還要買來吃,這不是找虐嗎!”
“可是它長得好看,又擺在顯眼的地方,不是勾著人買嗎?”董夫子據理力爭,還哼哼了幾聲,“我就是買回去擺著看也好。”
“那我也買兩個!”
“……還有沒有呀,我也想要一個!”
董夫子伸著手,舉得老高,“欸,怎麼還跟老人家搶啊!我先要的,那個是給我的!”
盛則寧知道他們說的是什麼,就是丁廚子之前研製失敗的那楊梅粽子。
做都做出來了,盛則寧總想著物儘其用,於是讓掌櫃擺了幾個出來應景,專門立了一個牌子在一旁,上麵寫著中看不中吃,就是不想讓人受騙買了回去吃,才發覺不好吃。
沒想到董夫子竟然如此叛逆!
她又是著急,又是好笑。
這位有名的大儒怎麼像個老頑童似的。
“所以說啊,這東家娘子誠實守信,斷不會用假物欺瞞客人!”胡桃一喊,總結道。
旁邊就有幾人應和,連連說是。
之前被孫無賴誣蔑的時候,盛則寧也委屈過。
她其實就沒想過從這幾個鋪子中賺什麼大錢,所以一應用物都是撿著最好的用,彆說假的,就是差點的,她都不用。
但就因為孫無賴的幾句無稽之談,她被食客們提著粽子質疑,叫嚷著假粽子要退錢,她心裡難過極了。
人與人之間的信任薄如蠶紙,經不起任何摧拉折毀。
但是人與人之間的善念,也猶如冬日的暖陽,明明不是那麼絢爛,卻讓人從頭到尾都溫暖舒服。
她不知道董夫子和胡桃為什麼要為她出頭,但是就這三言兩語,便把她的形象扭轉了過來,她心裡感動不已。
“就是不好吃,我們也要買,她肯為小娘子出頭,承了這麼多苦,支持一下算我們力所能及的事。”有幾個年輕的小娘子笑嘻嘻道。
“就是,我早就看那個管衙內不爽了,不過就仗著自己家裡有點官,平日裡總是貶低柳姐姐,柳姐姐做的點心那麼好吃,以後都要吃不著了,我可真的傷心。”
“我們早該為柳姐姐出頭,說不定她就不會給管衙內欺負地那麼慘……”有個小娘子反省起來,旁邊幾個小姐妹也都不約而同地點點頭。
“以後我們都應該互相幫助,不叫那些狗東西就敢胡亂欺負小娘子。”
旁邊的三兩言語,也十分暖人。
一名夥計從鋪子裡擠出來,臉上洋溢著笑容,朝著馬車上的盛則寧先鞠了一禮,“三姑娘,您瞧,我們鋪子的生意不但沒受到影響,反而變得更好了呢!”
盛則寧微笑點頭,她用內袖沾了下眼睫上溢出的淚,問他:“大家還能忙得過來嗎?”
“掌櫃的說,讓您不必擔心。”夥計又從袖子裡抽出一本冊子,“哦對了,這是之前有位柳姑娘留下給三姑娘的,說是一些古方舊譜,希望對您有用。”
盛則寧拿過來翻看了幾頁,目光微凝。
這本冊子裡麵都是摘抄記錄的食譜,有些還是她從未聽聞過的小吃,果然是古方舊譜。
像這樣的舊物,合該是壓箱底的傳家之物,柳娘子為何留下給她了?
“柳娘子為何要留下這個?”盛則寧問。
夥計口齒清晰地回道:“柳娘子要回逐城老家去,她說那裡沒有人愛吃糕阿點心的,她留著也沒用。”
盛則寧知道柳娘子在上京城隻有管衙內這一個‘依靠’,如今這依靠沒有了,她心灰意冷就要離開。
看著手裡厚厚一疊的食譜冊子,盛則寧心情很複雜。
雖然去救柳娘子,以及因為她後頭遇上這麼多事,都出乎意料。
但她也從沒想過要什麼回報,還是如此厚禮。
兩人從全然陌生到一起在公堂上抗爭,多少還是有了些感情,盛則寧也不想看這柳娘子就這麼落魄地離去,更何況她都還沒親眼看見管修全受到懲罰。
再說了,她就應該留在上京城,活得比以前更好才不愧對她在公堂上的勇敢直言。
盛則寧站在車轅上張望左右,這還沒過多久,街上的路人越來越多。
馬車到這個時候,明顯已經走不動了。
盛則寧把冊子交給竹喜,從車轅上坐溜了下來,“麻叔,把馬解開,套個馬鞍給我。”
在馬車的夾板下麵都會備上一套換置的馬鞍以備不時之需,現在盛則寧想著要騎馬去追柳娘子。
“姑娘,就快到時間回府了,這不好吧?”竹喜想起蘇氏的吩咐,擔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