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強迫(2 / 2)

“呃……算是吧。”

店家點頭,一副我就知道是你。

“昨夜他在這裡坐了一宿,小人瞧著也是可憐,就陪他說了幾次話,也勸不走他,喏——清晨才回去的,小人等他走了才發現擱在筷子桶後麵這一袋子錢,打開一看足足有十兩。”他吃驚地比劃出十的字樣。

他們這些做小本生意的,拚死拚活一年能攢下來也就二三十兩,忽然飛來這麼大一筆橫財,讓人坐立難安。

所謂無功不受祿,受之也有愧。

盛則寧聽了前半句,有些不可置信,免不了要再問一遍:“你是說,他是在這裡待了一夜?”

店家點頭,“是啊是啊,我還勸他說,和小娘子吵架了,光坐著有什麼用呢,他還不信,非說你們沒有吵架。”

沒吵架能被人晾一夜,不理不睬嗎?

“……我們的確沒有吵架。”盛則寧被店家的話弄得耳朵都有些發熱,怎麼在這人嘴裡就弄得好像是她故意在鬨脾氣一樣。

天地可鑒,她真的隻不過是忘記了。

但店家可不信,兩隻綠豆大的眼睛卻散出睿智的光芒,拍了拍胸口,“小人都這把年紀了,還能不知道你們這些年輕人,要我說,小娘子有些脾氣情有可原,但是也不可以耗太久啊。”

他把那裝著十兩銀子的荷包雙手捧了起來,遞到窗口,“小娘子既然和他認識,就把這個帶回去給他吧,小人是萬萬不能收這錢。”

盛則寧也萬萬不可能收下這個錢,收了這個錢,她豈不是就不打自招,要去瑭王麵前自首。

自己得知尊貴的瑭王被她晾了一晚上的事?

萬萬不可。

盛則寧示意竹喜從袖袋裡摸出一兩錢,竹喜雖然懵懵懂懂,但也照做不誤。

店家沒等來盛則寧收回荷包,反而荷包上又被小丫鬟又壓了一兩銀子。

“抱歉,這事我幫不了你,還望掌櫃的就當沒有看見我。”盛則寧懇切道。

“欸!——”老實淳樸的店家做夢也沒有想到,十兩燙手山芋眨眼就變成了十一兩燙手山芋,不及他反應,馬車已經一溜煙從他身邊跑走,隻留下幾聲丁零當啷的鸞鈴聲。

“怎麼這樣欺負人!”店家生氣了,圓滾滾的身子又給氣脹了幾分。

他打定主意,下次若是再見到那位郎君,一定要把這十一兩銀子都還給他!

*

明月樓。

昨夜被關在裡頭的教坊司等人還不得正常進出,盛則寧也隻能在外頭看一眼。

“姑娘來這裡做什麼?”竹喜往四周望了望,不理解。

盛則寧道:“你還記得昨夜見過那位姚娘子嗎?”

“舞跳的很好,但是麵色不太好那位?”竹喜還記得盛則寧昨夜關心過那人一句。

盛則寧點點頭,“我總覺得她好像不對勁。”

兩人正說著話,從明月樓裡忽然跑出了十幾名差役,一出來就指著一個方向,大聲道:“快去追,嫌犯畏罪潛逃,務必要抓回來!”

盛則寧和竹喜麵麵相覷,她們都知道明月樓裡哪有什麼嫌犯。

那他們追的人又是什麼人?

“走!去看看。”盛則寧首先提起裙擺,疾步跟了過去。

*

封硯剛自外麵辦差回來,遇到同僚,兩人就騎著馬一同往回走。

“殿下似乎臉色不太好,昨夜沒有休息好嗎?”這位陸大人出身郡王府,是以沒有旁人的小心翼翼,與封硯交談更為自然隨性。

封硯不習慣和人說自己的私事,隻搖了搖頭,否認了。

“我聽說孟家那邊有人上京來了?”

陸大人會知道這事完全是因為這孟家人也是有趣,上京來找瑭王殿下不是去的瑭王府,而是直接上南衙來尋人,今日來當值的的大人,都七七八八聽過這事。

孟家是瑭王生母的娘家,據說孟婕妤死後,其母也隨之而去,隻剩下一位孟大人也年事已高。

“那位孟大人今年也有六七十了吧,老人家這麼大把年紀,很不容易,是有什麼要事嗎?”

自從瑭王過到了皇後名下,作了中宮嗣子,按理來說與孟家再已無瓜葛,這孟家人沒有什麼大事,理應避嫌,不來叨擾才對。

封硯頷首,聲音平靜道:“是,孟大人病重,在送信人出發前已經昏迷不醒,可能時日不多了。”

陸大人聞此噩耗,驚圓了眼睛。

“這、這!”

趕在陸大人費心思想擠出什麼得體的話來,封硯就冷淡開口道:“無妨,本王已經派人跟隨回去,雖然不能親自送孟大人下葬,但算是替孟婕妤聊表心意。”

陸大人尷尬地扯起笑臉,“這已足夠了、足夠了!”

雖然瑭王殿下身份尷尬,已經算不得和孟家有關係了,但是這畢竟是他血緣上的外祖父過世,他卻表現的太過平靜,過於冷漠,就像沒有七情六欲一般。

如何不讓人感到寒心。

幾名巡查衛匆匆跨出南衙大門,和剛剛下馬的兩位大人險些撞到一塊。

“慌慌張張做什麼?”陸大人很不高興地扶了扶被撞歪的官帽,斥責他們莽撞。

差役們趕緊告罪。

“有什麼急差?”封硯動作快,及時避開了人,沒有被人撞上。

昨日讓他們這麼著急的事,還是宸王遇刺一事,封硯不由想到了這上頭。

“是,是有關刺傷宸王的疑犯畏罪潛逃,現在正在西鳳塔上鬨著要自儘,還有一位貴女不由分說跟上去勸說,情況十分危險!”差役不想被耽擱事,語速奇快地複述完話。

封硯額角神經一跳,翻身又上了馬,牽過韁繩就道:“速速跟來。”

陸大人一愣,抱著袖子跟了幾步,敬佩道:“瑭王殿下真是任勞任怨,乃是我輩楷模。”

封硯騎馬趕到西鳳塔前,隻往上望了一眼,就暗蹙起了眉尖。

西鳳塔是上京城最高的建築之一,拔地而起,淩駕雲海。

若是從那上頭跳下來,粉身碎骨。

至於是誰要去跳這個西鳳塔,封硯並不在意,他隻是擔心有個人……

在人群裡,他果不其然看見了竹喜,他驅馬強硬地闖進人群。

圍觀者看見他一身官服,不敢抱怨,隻能被他逼退。

“你家姑娘呢!”

竹喜正在仰頭看熱鬨,冷不防身側撲哧著熱氣的高頭大馬靠近,差點兒就要嚇得尖叫。

待看清馬上的男人,她才把驚叫收回肚子裡,“殿下?”

“她在哪?”封硯再次問,這次的聲音急促,不複從容,像是逼問。

竹喜還沒有見過封硯如此急迫嚴肅甚至就要說有些凶惡的樣子,嚇了一個哆嗦,老實指著前頭。

“姑娘她上前頭去了……”

得知果然如此,封硯臉色一僵,翻身下馬,往人群裡擠。

“啊!——”忽然有道驚叫的聲音,“要、要掉下來了!”

封硯往上一看,西鳳塔的頂端,木欄外掛著一個人,看那鮮豔的衣裙飄帶被風吹得呼呼翻滾就可得知上頭掛著的是位小娘子。

在來的路上,封硯已經確認,從教坊司逃出的那位就是姚娘子。

但是沒人知道她是怎麼跑出來,又是為什麼畏罪自.殺。

畏罪?

封硯第一個不信,不過他也不關心這個。

但是,盛則寧絕不會袖手旁觀。

而他隻是,隻是忽然覺得很難再接受失去什麼了。

西鳳塔太高了,窮極他的目力也看不清上頭有沒有盛則寧,他隻能疾步往裡麵走,早一批趕過來維持秩序的巡查衛攔下了所有人。

封硯掏出腰牌的時候,身後又傳來一聲驚呼。

“掉下來了!掉下來了!”

看熱鬨的人群慌張四散,就好像一枚石子忽然砸進了潭水裡。

水花四濺,漣漪不斷。

封硯的心狂跳不已,他倉惶回首,生怕見到掉下來的人會是他最害怕的那人。

明明隻有很短的幾息時間,他的心臟仿佛已經經曆了萬千種折磨,刀創針紮,油烹火燎。

他看見一片熟悉的衣角飄了下來,漿果紅,繡著銀線花葉,像是盛則寧會喜歡的樣式。

他呼吸一窒,手指蜷了起來,腳想往前邁,可卻如被澆築在了地上,不能抬起,更不能動彈。

他隻眼睜睜看著那片衣料在視野裡越來越近。

宛若鍘刀朝著他的脖頸,毫不留情地揮下——

恰在這生死攸關、命懸一線的時候,衣角被人用力扯了一下,一道聲音從他身後傳了過來。

“殿下,你能讓我上去嗎?”

封硯飛到九霄雲外的三魂六魄被這道軟軟的聲音勾了回來。

他猝然收回視線,看向身後。

那張玉白瑩澈的小臉揚起,嫣紅的唇瓣給她咬著,一副焦急的樣子拉著他,在央求他:“殿下,我真的很想上去。”

封硯愣住了。

轉過視線目睹飄落下來的那片衣料,原來僅僅隻是一條寬邊的披帛,此刻正被一位老人用手托住。

他一直以為,盛則寧在上頭岌岌可危,甚至隨時可能掉下來,才會有般窒息的感覺,卻沒料到盛則寧來得遲,被巡查衛攔了下來,她甚至還沒能上去。

封硯看著活生生的小娘子,抿了一下乾燥開裂的唇,冷硬地拒絕。

“不行。”

“為什麼?”盛則寧瞪大了眼睛,同時想把手抽了回來。

可是封硯這次並不是無動於衷,他伸手扣住了盛則寧的手腕。

“上麵危險,不能去。”

“我當然知道上頭危險,我隻是想去勸姚娘子不要做傻事罷了。”盛則寧掙了掙,但是毫無用處,封硯的力氣很大,她根本動彈不得。

封硯還從未這樣強迫於她,盛則寧不免覺得奇怪。

他這是怎麼了?

她心裡奇怪,口裡也問了出來:“殿下今日這是怎麼了?一點也不像殿下了……”

隻有謝朝宗才會強抓著她的手不放,不顧她的意願,而封硯從來不會這樣做。

封硯聽出了她的意思,心底就泛起了無儘苦澀。

他討厭謝朝宗,卻又很羨慕謝朝宗。

任性之人可行任性之事,若是謝朝宗在這裡,應當會不管不顧,而他卻總是要顧及到盛則寧的心意,從而不能強硬地控製她,哪怕他現在隻想把她拖走。

這些人,這些事,何足以危及她的性命?

剛剛恢複跳動的心臟在他胸腔裡苦悶地搏動。

他按了一下心臟的位置。

原來他已經開始生出不好的想法,就仿佛在警示他,那根束縛他的弦已經繃到了極限,經不起再一次的撥弄。

但這次,他還是將其壓了回去,鬆開禁錮盛則寧那隻手,慢慢道:“我陪你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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