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過節的,吃著螃蟹、喝著酒、賞著月,何樂不為?
封硯推開拆了一半的螃蟹,悶頭喝起酒來。
酒量不好的人,兩三杯下去,麵皮就浮起了紅。
麵紅唇白,怎麼看,也不像是個正常的模樣。
“官家,您就少飲一些酒吧,風寒才剛剛好。”德保公公擔憂不已,也是怕他喝醉了會鬨出事來。
這眾目睽睽之下,彆再生出事端啊!
封硯自顧自地搖了搖手中的酒盞,酒液順著盞壁晃了一圈,有幾滴滑了出來,沾濕了他的指間,有些粘膩難受,酒氣蔓了出來,充斥著他的口鼻,未醉,也似要醉了。
在德保關切的聲音中,他手撐著額頭,滿不在乎道:“紫蘇驅寒,不妨事。”
紫蘇雖驅寒,可是酒也傷身啊。
德保公公見勸不動他,又道:“官家,這時候差不多了,是不是可以賜燈了?”
中秋宴除了賞賜月餅吃食之外,最受人期待的就是這宮燈了。
封硯經德保提醒,想起今日還有未做之事,總算放下酒盞。
“賜燈。”
德保連忙對身邊的人打了手勢,早已經等候多時的宮人便將點上蠟燭的宮燈用銀杆挑了進來。
周圍的燭台都用紗網罩住,光線暗了下來,唯有中央亮如白晝,瞬間就把剝螃蟹的、喝酒的以及聽曲的人都吸引住了。
各式各樣的宮燈讓人看花了眼,太監們領著宮燈,挨家送上。
盛國公左看看,右看看,卻沒有一盞宮燈落到他麵前。
正奇怪怎麼這些太監都跟沒瞧見他這麼一個大活人還在這裡時,他扭頭對蘇氏,心底有些奇怪,低聲耳語道:“官家該不會忘記我了吧?”
這可太落麵子!
蘇氏道:“不會吧,若是官家有意為難盛家,就不會將我們安排在眼皮底下的位置,你瞧那邊就是郡王家的,如此厚待,定然不會虧待夫君。”
蘇氏這話也有理,盛二爺心裡稍安了一些,“也是……”
周圍的家族拿著賞賜下來的宮燈互相道賀祝福,再互捧一番。
直到有人轉過來,對著兩手空空的盛國公奇笑道:“盛國公,官家的燈可都快發完了,還沒有瞧上的嗎?”
這明顯挖苦的語氣讓盛國公臉上不好看,盛則寧也顧不上和謝朝宗吵架,轉眸看了看四周。
果見太監們將宮燈已經分得七七八八了,而她們家還沒有。
“盛三姑娘可比謝三厲害,人家不過踹了一個,沒想到你更不知廉恥,還勾了兩個。”被打斷兩次演奏的李娘子經過之時,忍不住握緊手中玉笛,心有怨懟。
她在台上滿心期待,誰知道官家都不曾舍一個眼神給她,竟還讓她瞧見他的目光居然在看盛則寧。
不是說不喜歡盛則寧嗎?
更何況,她有什麼好的!
這不,當著官家的麵,就和身邊的兩個郎君都不清不楚、勾勾搭搭。
謝朝宗眯了眯眼,聲音陰冷,“你說什麼?”
“我說,盛三姑娘就是見配不上官家了,就馬不停蹄地找下一家,實在好本事。”李娘子膽識過人,沒有被謝朝宗嚇退,揚了揚下巴,像是很看不上盛則寧這樣‘水性楊花、見異思遷’的模樣。
“咳!——”
忽然有人在李娘子身後重重咳了一聲。
“官家賜燈,閒雜人等還不速速讓開!”
李娘子一聽官家兩字,驚喜地回過身,以為能見到貴人麵,是難得的機緣,誰知一身大紅衫袍的男人信步而來,那鳳眸半撐,隻從眼角處橫她一眼。
李娘子被他的眸光所懾,後背竄上一陣寒栗,兩手把嘴捂緊,低下腦袋張皇失措地退後。
官家該、該不會是被聽見她剛剛說給謝朝宗的話了吧!
盛國公沒想到會是皇帝親自下來給他賜燈,喜不勝收,帶著蘇氏、盛則寧走出來,給皇帝行禮。
封硯提起宮燈,盛國公眼前一亮。
這個宮燈精致漂亮,一看就比旁邊所有宮燈加起來都要貴重,可見是皇帝格外的恩寵。
可當盛國公雙手要去接時,皇帝的手卻挪開了,朝著他的左側轉開了一些。
盛則寧察覺眼前有亮光一晃,這才慢慢半挑起眼睫,一隻花瓣型造型彆致的宮燈伸到了她的眼下,剛剛停下,尚在搖晃。
搖曳的火光從頂部的玲瓏玉球裡折射出星星點點的光,就像是星海銀河,映進她的視野,也照亮新帝晦暗幽深的眼底。
這時她才注意到,封硯的臉色不似開始那般蒼白,還浮著似胭脂一樣的顏色,無端讓他的神色都有些迷離。
“這燈,你可喜歡?……”
四周都靜了下來。
落針可聞。
盛則寧的心忽然就狂跳了起來,滿臉皆是愕然。
明眼人都能看出她受到的不是驚喜而是驚嚇。
封硯手指緊握著玉杆,紋絲不動,還在靜靜等待著對方的反應。
也許是剛剛的酒氣上了頭,他感覺麵皮灼熱,耳尖發燙,就連心也紊亂了,有一下沒一下地在他的胸腔裡亂撞。
盛則寧一時間也看不透封硯的心思。
可她知道這樣堂而皇之地賜燈,所賜對象隻能是一家之主,是他的臣工,不能是她這樣一個小娘子。
封硯興許是喝醉了,但她沒被衝昏頭。
這燈她不能接。
盛則寧悄然背起小手,往旁邊挪了一小步,欲藏於盛國公的身後。
僅是這小小的一步,那紋絲不動的宮燈就劇顫了一下。
原已經靜止的燭火猛然晃了幾下,光點亂搖,似一種光怪陸離地異像。
封硯險險勾緊差點脫手的宮燈,竟忽然就明白過來從前不解之事。
那日,盛則寧為何會把自己辛苦刻出來的玉佩摔碎在眼前。
因為親自所做,希望對方會喜歡、會愛惜的東西被人毫無顧戀,棄之不顧。
他也想,為何適才沒有震倒燭台。
好把這個他親手所做的宮燈就這樣一把火燒個乾淨呢?
這樣就不會有人知曉,他的心血,她不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