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鳥撲棱著翅膀落在兩人身邊,昂首闊步,猶如在無人之地閒逛。
它歪著腦袋,圓溜溜的眼睛打量著這兩個衣料華美的精致架子,仿佛在好奇此處本該空無一物,是何人放了兩個物件在此。
一動不動。
其實也並非完全不動,仔細看其中一人正在掙紮,可是她的手被箍住,故而才像是紋絲不動。
“你快快放開我。”
盛則寧被封硯目不轉睛地盯著,就好像在看什麼容易失竊的寶貝,隻要一眼不看住,就會消失一般。
她給看得渾身上下像是生出毛刺,從腳到頭發絲都極不自在。
可就在這咫尺之距,她無處能藏,還被他身上醇濃的酒氣熏得頭暈。
雖說現在四周空空,看起來像是沒有人,可是她不信他們會把皇帝單獨扔在這裡,指不定在哪個樹後就藏著幾個人正在看她的笑話。
盛則寧咬了咬牙,忍不住凶道:“你這般,我如何打?
麻雀被她這一聲嚇得撲棱著翅膀飛到了廊梁上,探頭探腦地看著兩人,唧啾叫了兩聲。
盛則寧用力扭了扭手腕,即便會把封硯的臉皮擠的變形也不惜。
反正不要臉的是他。
不過與酒鬼說道理明顯是說不通的。
“你還有一隻手。”封硯不鬆開她的手,反而提醒她道。
這話聽著還有些道理,可實際上毫無道理可言。
盛則寧是還有一隻手,但是這隻手全用在努力撐起她的身體,防止被封硯壓在背上的手將她按進他懷裡。
“我不走,你放開?好不好?”盛則寧無可奈何,隻能順著他先前的話,為裝得真誠還努力扯起笑臉,想使她的話更具說服力。
但是封硯畢竟是封硯,吃一塹長一智,已經不是從前那個被她隨便笑一笑就蒙騙得輕易就相信的人。
他眨了一下眼,像是滌淨蒙在雙眼上的水霧,露出一雙雖朦朧卻睿智的眼睛。
盛則寧被他的眼睛盯得心裡發虛。
“我不信你,則寧。”封硯忽然像是悲從中來,神色落寞,就似那一夜之間被掃地出門的孤兒。
因為一貧如洗,所以不會輕易相信人。
“我、我發誓!”盛則寧恨不得再變成一隻手,對天發誓。
兩人又這般僵持了片刻。
封硯總算是鬆開按住她後背的那隻手,接著就連捂在臉上那隻也放了下來。
盛則寧以為可以結束這場鬨劇,正鬆了口氣,一瓶酒遞到了她麵前。
“都說酒後吐真言,你喝酒,我信你。”
“?”
盛則寧怎麼也想不到,如此中秋佳節,她要陪封硯席地而坐,毫無體統和規矩可言。
還玩什麼市井民間鬥酒的把戲。
隻是封硯不知道,有些人是酒後吐真言,有些人酒後還能胡說八道。
尤其在這個時候,她還清醒著,而封硯明顯已經不勝酒力。
盛則寧就不信,他明日一早起來,還能記得她現在講的一個字。
所有這就讓她有點勝之不武的感覺。
這邊盛則寧還猶豫,封硯卻已經當她答應了。
“我問問題,你答‘是’不喝,答‘否’喝。”封硯手撐著微涼的玉磚,身子朝她傾來,發絲從金冠散下幾縷,被風吹得輕搖,他的眼角鼻尖都像是掃了一層碾爛的海.棠花碎,醉意朦朧的眸子格外專注,一舉一動像是修羅惡鬼褪下了斯文體麵的皮囊,露出那蠱惑人心的本態,讓盛則寧都不敢多看他一眼。
要命,再被他這樣看下去,她隻能落荒而逃了。
不過他這副樣子,究竟是真醉了還是醒了?
若是醒著,可他的所作所為太匪夷所思,完全和白日裡清醒狀態完全不一樣,可若說他醉了,但為什麼還能帶給她這麼強的壓迫感,就仿佛自己正在被他牽著鼻子,引進一個陷阱裡。
“則寧,為何不答。”封硯又逼近一步,那迫人的壓力讓盛則寧感覺下一刻他就會欺了上來。
在這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地方,她完全沒有把握能逃過他的手掌心。
“行行行,都依你。”盛則寧往後縮了縮脖子,舉著酒瓶在他麵前晃了晃,阻他繼續往前,“不過也不能隻你問我,這種事應該是你來我往,有去有還的,你說對不對?”
封硯抿著潤紅的唇,眉心輕蹙了一下,此刻他的反應比往常要慢一些,好像需要花費一點時間去思考她的提議,片刻後他點點頭,十分大方地答應,“你說的有理。”
盛則寧一下來了精神,也顧不上形象不好看,把腿一盤,支棱了起來:“那我先問。”
“今後絕不會因為我們的關係為難盛家,對不對?”
封硯手指摁在瓶口,沒有喝,“是。”
“如果我不願意,不會強行下旨逼我成婚,是不是?”
封硯唇線往下沉,手指慢慢繃緊,箍在瓷瓶薄弱的瓶口,好像下一刻就能將它捏碎。
他想喝這口酒。
若是一紙詔書能解決的問題,他何苦在這裡掙紮。
他是大嵩的官家,可以強迫世家割田讓位,可以強令豪門開倉放糧,可以讓權臣束手無策,卻獨獨不能讓人心甘情願地嫁給他。
他一時間都想不出是從哪裡開始錯的,所以也不知道如何去彌補。
他甚至都不知道,彌補有用嗎?
“……是。”
盛則寧從他艱難的聲音裡聽出了猶豫,心裡不禁又忐忑了一回。
他今日對盛家格外照拂的態度讓她揣測出一點苗頭,他竟然還未真的放棄要將她弄進宮嗎?
為什麼要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