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被挾(1 / 2)

光線一寸寸從牆頭落下,那道映在丹紅院牆上的身影逐漸轉淡。

仿佛一個人風骨傲氣一一折去,慢慢縮了起來。

越來越小。

他仿佛看見了盛則寧蹲在牆角的那道身影,與自己縮起來的影子重疊在了一塊。

一個是哭得發顫的小娘子,一個是不知所措的他。

被關在門外的自己與當初被冷漠對待的則寧,是如出一轍的境遇。

原來,當初她是這樣的滋味。

是等待中的焦急,是見麵時的喜悅以及這最後分彆的酸澀。

百味雜陳,才明白為何有些人會獨自落淚。

大概就是如他這樣,進不得,退不甘,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地步。

他不願強迫盛則寧,又不舍放開盛則寧。

落葉打著旋,掉了下來,從他的肩頭墜落,在腳邊啪啦一聲。

他微一鬆開攥緊的手,深深換了一口憋悶在胸腔裡良久的濁氣,最後看了眼禁閉的院門,他才抬起有些發僵的腿腳,緩慢地往巷子口走。

就好像慢一點,背後那道門會再朝他打開一樣。

不過,並沒有。

他隻能一步步遠離。

盛家的馬車還在外麵停著,站在馬車旁的竹喜還未從驚愕中回過神。

直到他快走到她身前,她方一個激靈回過神,朝他跪了下去,結結巴巴道:

“見、見過官家。”

封硯把手裡的七寶酥遞給她。

竹喜不敢不接天家所賜,隻能畢恭畢敬地接下。

“替我轉一句話給你家姑娘,日後我不會再來此處堵她,西巷口她出行方便,不用為了避我而棄之。”

本以為盛則寧當場給皇帝落了麵子,他必然會因顏麵受損而氣怒,可在封硯身上竹喜隻看見了落寞和疲憊,沒有一點火氣。

就好像剛剛那扇門一關,把他賴以存活的東西鎖了起來。

他頹然地垂下眼睫,像是一個戰敗的俘虜,毫無精神地走進夕陽餘暉裡,離開了。

無欲無求的人,終歸還是被俘獲。

有了得不到的念想。

*

果如封硯所說。

他再沒有暗自出宮,等候在盛府外偏僻的西巷裡。

可以說,從那天起,盛則寧便再沒有見過封硯。

對於他的事,隻能從街頭巷尾聽見一些議論。

有人說當今官家旁求俊彥,勤民聽政,是賢明君主,也有人說他持衡擁璿,出手狠厲,隻怕以後會一意孤行,肆意妄為。

可盛則寧知道,沒有人能做到像金子、銀子一樣讓世人皆喜。

皇帝站在萬民之上,要考慮的更多,他不可能為了一人、兩人的喜怒哀樂而畏首畏尾不敢大力推行他的新政,他要做的就是先立威再揚善。

太上皇的身體極其不好,太醫們都擔憂他會熬不過這個冬天,因而雪片一樣的折子飛到了皇帝桌案。

他們都想要皇帝儘早擇選後妃,誕下皇嗣,好穩固大嵩的江山社稷。

說辭都是冠冕堂皇,可背後的目的也昭然若揭。

誰不想自家的女兒能入宮闈、登宮闕,成為天家婦,光宗耀祖,蔭庇家族。

盛二爺也想啊。

可偏偏盛則寧心意已決,不肯妥協。

若送進去一個一身反骨的女兒入宮,隻怕不能給家族撐腰,反而會引來無儘的禍端。

古往今來多少例子擺在眼前,盛二爺不得不斟酌掂量。

他無可奈何之下,又不能對自己獨出的女兒威逼利誘,終於徹底歇了這個念頭。

所以這些事,就與盛則寧再無乾係了。

她每日都給自己找了很多事情做,忙得腳不沾地、席不暇暖,要不打理著自己的小鋪子生意興隆,蒸蒸日上,要不就舉辦雅集會,與一眾誌同道合的小娘子探討如何讓行會接受女子當家,又或者為家境不好而被夫家厭棄的婦人出謀劃策……

中秋往後,上京城便一日冷過一日。

盛則寧也沒有光顧著自己的事,她還體貼地考慮到蘇氏的身子也不大好,而盛家在城外有一處彆莊,彆莊的後山有好幾個天然溫泉,很適合給她調養身子濕寒的老毛病,便自告奮勇地帶著仆婦、丫鬟先去彆莊收拾。

等到了重陽節,盛家老小也能到彆莊爬山賞景、泡泡溫泉,何不美哉。

想法是很好,可是盛則寧萬萬沒有想到,她半路就給人劫了。

不是她帶的人不夠多,也不是歹徒太凶狠,而全在於這個劫持她的人是個大熟人。

謝朝宗安分了幾個月,在所有人都以為他真的改過自新、收斂脾性後,他居然再一次故技重施,在盛家人的眼皮底下,將她奪了出來。

清醒後的盛則寧就躺在一輛陌生的馬車裡,手腳還是虛軟的,便意識到自己剛剛是被迷暈了。

謝朝宗就坐在一旁,手裡提著一個牛皮酒囊,見她醒了就衝她咋舌:“你醒得未免太快了些,這路途遙遠,甚是辛苦,不若多睡一會。”

“你又發瘋了!”盛則寧氣道。

“瘋了?”謝朝宗捏著酒囊灌了一口酒,歪著腦袋看她,彎起的唇角笑得很燦爛,“寧寧,我從來就沒有好過啊,不見你時思之若狂,見了你更是後悔不已,當初我就不該心慈手軟放開了你,讓你有機會逃,有機會去告狀,你可知道逐城這兩年我待的有多煎熬,你還喜歡上了彆人。”

盛則寧臉色發白,抿緊了唇瓣,有些低顫。

謝朝宗收斂起笑,仔仔細細地伸手把她臉上散下來的幾縷頭發撥到了一邊,低聲惋惜道:“你待他再好,他可有領你半分情?”

“那也與你無關!”盛則寧知道自己能醒這麼快,全靠的是她身上那塊平安玉符,她醒的早,這就說明她還沒離開盛家車隊太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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