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痛苦(2 / 2)

什麼名目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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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寧殿的後殿一直空置,德保公公親自帶著信任的宮婢很快就收拾出來了。

天色不早,盛則寧就被請到這裡休息。

她站在台階下,仰頭看清匾額上長寧殿三個字,輕輕歎了口氣。

不知道在這宮裡她要住上幾日。

雖然盛府那邊會有人去替她說,可如此一來,倒像是皇帝給了他們彆樣的暗示。

“寧姑娘,請吧。”德保公公還急著要回去伺候皇帝,不能在這裡久待。

盛則寧向來不喜牽連到無辜之人,即便對封硯有怨言,也不會撒在德保公公身上,或是讓他為難。

宮人不敢抬頭直視她,躬身立在兩旁,盛則寧就從她們中間穿過,走入長寧殿。

雖然還是秋日,德保公公擔心後殿幽冷,讓人把絨毯就鋪在了地板上,一方足占去大半地的花毯,色彩素雅,很符合秋天的色彩,頗為溫馨。

殿內香爐裡熏上了凝神的淡香,嫋嫋細煙升起,讓清冷的後殿都朦朧了幾分。

德保公公也自知皇帝的行事猶如強盜,在盛則寧麵前更加低聲細語:“姑娘可還滿意?”

盛則寧隨便走了幾步,手指搭在半圓檀木桌上,看著花瓶裡插著幾支彆致的花,興趣缺缺答道:“都好。”

德保公公得了這句話,便可以回去複命了。

早得了吩咐,其餘侍奉的宮人也如潮水一樣退了出去,把安靜留給盛則寧一人享用。

宮中什麼沒有,哪怕隻用了這麼短的時間,這間後殿也給拾掇的十分舒適。

可是盛則寧躺床上,翻來覆去,始終無法睡去。

大概第一隻鳥被關進籠子裡時,也是這般難以習慣。

久久不能入眠,盛則寧心裡的氣消不下去,乾脆就從床上爬了起來,赤腳踩著絨毯,幾步就走到了窗邊。

在她進來時就觀察過,這邊的窗戶是朝著殿門方向小院開的,院中有幾株四季桂,她想打開窗戶,聞聞桂花的味道,興許比凝神香還有用。

窗戶外,月光下,第一個映入眼簾的不是桂樹,而是一個眼下她最不想見到的人。

封硯身披著素白單衣,遮著半邊,裡麵的寢衣有些發皺,就像是從床上匆促爬起,未修整儀容,就這樣手裡提著蠶紗燈籠,從主殿走了過來,他長身玉立在階下,麵朝著門,不知道站了多久。

從燈籠裡揉出來的光,掃在他微昂起的下顎上,精致流暢的流線好像看名家灑脫地揮毫,勾勒出的山川壯麗,江河蜿蜒。

盛則寧有些後悔自己不好好睡覺,偏偏要聞什麼桂花。

她推開窗的聲音在秋蟲的鳴叫聲中不算響亮,但是人為的噪音怎能比得上秋蟲夏鳥的和諧。

封硯的眼睛立刻就循聲而至,不知道是火燭爆了一下,還是恰好一縷月光映了進去,他的眼眸似是亮了一瞬。

慢慢收回撐在窗扇上的力氣,盛則寧垂下眼,很想當做沒有瞧見他。

可是封硯的聲音緊隨而來,在窗扇落下之前,傳到了她的耳邊。

“我第一次做這樣的事,竟會因為不安而無法入睡。”

“臣女也是沒有想到會被官家囚於宮中,因而輾轉難眠。”

反正左右無人,盛則寧話說的直白些也不怕,反正這話的起端是封硯自己開的頭。

兩個為同一件事而失眠的人,視線對在了一塊,久久沒有挪開。

“我並不想關著你,若能光明正大,我自是願意,隻是你不願罷了。”封硯朝著窗戶口走近幾步,他的傷勢並不會影響他清貴的姿態,就仿佛是沐著月輝獨行的仙人,一副芒寒色正的模樣。

盛則寧略轉開了些視線,就像是怕被寒芒刺了眼,“官家也知道這是小人行徑,若是傳揚出去,言官諫臣們口誅筆伐,官家的一世清名就不複存在。”

“有功無過之人被奉為聖人,有功有過是為凡人,世上本就聖人少,凡人多,而我也從來不會成為聖人,因為我有私心,也有私欲。”封硯靜靜望著她,毫不介意把自己的目光暴露了他的心思。

他看見那被掩在支窗後的小臉玉雪瑩潤,明亮的杏眼蘊著盈盈水光,仿佛瀲灩的春江水,波光粼粼,緊緊抿住的唇瓣,就似就要脹開的花骨朵,嬌嫩豔麗。

讓他情難自禁地走前了幾步,燈籠搖晃的光撒在腳邊,像是天上落下的星子,一亮一亮,也晃醒了陷入沉思中的美人。

盛則寧像是被驚動的兔子,急於躲回安全的洞.穴,身子後退的同時想把支開的窗戶也關上。

“則寧。”封硯不得不喚了她一聲,不想這麼倉促結束兩人的對話,“我就站在這裡,不會再走近,你不用怕。”

已經及笄的小娘子和已經及冠的郎君,若沒有此前的種種變故,他們或許已經稀裡糊塗成了婚。

盛則寧已經是這個年紀了,當然也聽過男女那些事,會防備一些,也實屬正常的反應。

聽到封硯挽留的話,盛則寧動作隻頓了下,不為所動,說道:“……夜深露重,官家身上還有傷,早些回去安寢休息才是。”

封硯從窄小的窗縫裡凝視她。

他的私心,他的私欲。

近在眼前,近在咫尺。

卻好像隔著天塹,難以逾越。

“好。”

他的聲音艱澀,像是黃連、山槐子、龍膽草、穿心蓮等數十種藥熬成的一鍋十全苦湯。

“官家貴安。”說完,盛則寧的手徹底鬆開,身子緊跟著後退了半步,任憑支窗‘啪嗒‘一聲落下。

把桂香、月色與郎君一並留在了窗外。

等候了須臾,外麵好像隻剩下了蟲鳴,盛則寧才重新把手覆在支窗絹紗密織的罩子上,可透過那細紗,隱約還能看見燈籠的光芒停留在不遠的地方。

她把臉輕輕貼了上去,從中窺見一道模糊的影子。

靜靜佇立,孤形吊影。

她想,她不會在這裡呆太久了。

會痛了,就離放手不遠了。

就如她當初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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