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從半支的雕花窗吹來,垂幔如水波蕩漾,燭火搖曳,將投影在牆壁上的影子都晃出了驚惶失措的模樣。
寒意侵入骨頭縫,盛則寧的後背沁出薄薄一層冷汗。
封硯握在她腕間的手,強悍有力,仿佛隻要他願意,輕而易舉可以折斷她的手。
他不是第一次向她亮出自己的爪牙,可這一次卻與在西鳳塔上不一樣。
在西鳳塔上,封硯神智不清,所以生出了病態的瘋狂,可這一次,他眸光沉靜。
像深潭靜水,像無儘深淵。
想要認真地吞噬掉什麼。
所以才執著地,看著她。
盛則寧想把視線抽離,卻無法辦到,就像是不小心撞進蛛網的蝴蝶,被那萬千纖細的蛛絲纏裹,逃不掉了。
懸殊的力量已經讓盛則寧感受威迫。
更不必說封硯薄唇吐出來的那句話,更是讓她感到愕然無比。
強求?
從前他答應過不會強令她入宮,是她太高估了封硯的品德,還是太相信男人這張嘴。
她垂眼看著自己握成拳頭的小手,那下意識就要抵抗與掙紮的姿態已經說明一切。
她不願意。
深深吸了一口氣,盛則寧慢慢才在這種讓人窒息的氛圍裡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她乾巴巴道:“官家當知,強扭的瓜不甜。”
封硯輕一用力,盛則寧就撲到了床邊,膝蓋磕在床榻上,疼得她瞬間擠出了幾滴眼淚。
封硯左手端著的藥又撒出來了不少,瓷勺用力撞著碗壁,像是發出了同歸於儘的氣勢。
盛則寧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的瞳孔猛縮了一下。
微涼的手指扣住她的後脖頸,半是擒住,半是托起,把她的臉揚了起來。
“我從不奢望它甜,可是,我不能沒有。”
*
德保公公心都提到了半空。
因為這個時候,皇帝用這般冷肅強橫的語氣召他,怎麼想也不會是一件好事。
仿佛他要是慢上一刻,都會釀成大錯。
所以,任勞任怨的德保公公是提著袍子,一路小跑進來,不敢耽擱片刻。
深秋的風卷起寢殿內的垂幔,火光又不甘地搖晃了幾下。
德保公公抬手理了理跑亂的衣袍,繞過屏風。
哪怕隻是在倉皇間一掃眼,德保公公也能輕易判斷出寢殿內氣氛不對。
可他心底有一萬個不解。
和盛三姑娘在一塊的時候,皇帝向來心情不錯,今日更是有英雄救美的功勞在前,難道不該趁著還有恩情在身,兩人互述情意,好讓兩人關係和緩。
這劍拔弩張的氣氛究竟是為何?
他低頭靠近,垂手恭敬道:“官家有何吩咐?”
封硯披上單薄的寢衣,遮住了傷處,目光往旁邊看了一眼。
盛則寧麵無表情地站在一側,手握住自己的手腕,仿佛是被他握疼了,傷到了。
封硯眼神淡了下來,轉過眸子,吩咐德保。
“盛三姑娘要在宮中住一段時間,你安排下。”
德保公公聞言,都沒能控製住自己的驚訝,一下就忘了在禦前的禮數,把腦袋倏地就抬了起來:“啊?”
從沒有女子未經冊封就住進宮中,此舉大大不妥。
皇帝一向恪禮守節,就連特意向他示好的小娘子都不假辭色。
彆說憐香惜玉了,就連半分親近之意都無。
後宮空懸,這才致使群臣們紛紛上書,為皇嗣擔憂。
好在今日皇帝受傷一事隻有極少的人知道,要不然明日早朝,這件事隻怕又會重提。
若是盛三姑娘現在逾矩住進皇宮,惹來的非議怕是都能把人淹沒。
封硯知道德保聽清楚了他的話,因而並沒有重複,隻是目光橫了過來,眉心的皺痕還沒抹去,顯得不容拒絕的強硬。
就仿佛是他知道不妥,偏要強扭這一回。
德保公公渾身一顫,不敢再發表異意,應聲道:“是。”
“官家於我有救命之恩,臣女願意在宮中為官家侍藥奉疾,隻盼官家能早日康複。”盛則寧雖然一時氣上了頭,可她也知道如今她才是魚肉,是無法抵抗的了封硯對她下的任何決定。
可若要她身份不明就暫居宮中,她也不願意。
德保公公偷偷瞄了一眼盛三姑娘。
這句話劃清了兩人的界限,也讓她被迫留在宮中一事師出有名了。
更何況,皇帝若不想被人知道自己受傷一事,就要想法子替她掩飾。
萬一她逢人就說起皇帝受傷的事,會惹來不少不必要的麻煩。
以退為進,甚是高明。
也絲毫不顧什麼情意,就像是她並不知道為什麼皇帝非要留下她。
封硯眸子深幽,橘黃色的燭光都不能讓他那冷冽的眸光溫暖一分。
他深深看了眼盛則寧,又對德保道:“對外不必交代了,隻是對盛三姑娘在宮中一事,膽敢泄露半個字之人,宮規懲戒。”
他的目的隻有留下她,至於什麼名目的事,那很容易,隻要盛則寧肯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