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時間的走廊人潮湧動,蘇起言和李茂真已經離開。
陸京看溫雙沐抓住他卻又沒有其他動靜,過了好半天,憋出一句:“那個……我們要去哪吃?”
溫雙沐收回眼,像這當兒才注意到自己抓住的人是陸京。
她緩鈍地“啊”了一聲,道:“抱歉,拉錯人了。”
陸京:“…………”
一旁的王承碩沒繃住,單手撐著陸京肩膀,竭力掩著笑。
“不好意思啊。”溫雙沐往後指了個方向,像現編現想,“我有書落教室了,回去拿下,下次再請你們吃東西賠禮道歉。”
溫雙沐進了教室,王承碩沒再憋著,肩膀一抖一抖。
陸京瞥他一眼,表情有點喪失世俗的欲望:“彆笑了——”
他剛就不該多問一句吃什麼。
晚自習結束後不過幾分鐘,教學樓就過了最開始的喧鬨,陷入寂靜。
值日的同學走出教室時自然關了燈,二班教室瞬時暗了下來。
溫雙沐仍坐在座位上,桌上放著她隨便從抽屜裡抽出的一本王後雄。
她兩手撐著腦袋,腦子裡還在想蘇起言剛才反應平淡地應了句“那我們先走了”的畫麵。
從最初的失落恢複到平靜。
所以她剛怎麼就拉住了陸京呢。
就算拽住王承碩也行啊。
貼吧裡夏芝裡和陸京的CP風向炒得那麼濃烈,多少會傳到蘇起言耳朵裡,況且課間他也目睹了陸京殷勤幫夏芝裡搬書的一幕。
這不就好比拉了個明顯名草有主的男的妄想蘇起言吃醋嗎。
換她她也不會有所反應。
溫雙沐覺得一切變得合理起來,收整好心情,捎起桌上的書往外走。
秋末的夜晚溫度下降,夜風吹來有些凍人。
溫雙沐單手揣進口袋,觸到個尖銳棱角,頓了頓,將口袋裡夏芝裡的學生證拿了出來。
班主任梁潔不是會體罰學生的人,但由於這一個月來他們班好幾次做早操時被學生會檢查到有學生沒有佩帶學生證扣了分,所以下了最後通告,誰再忘戴學生證,罰跑操場5圈。這個警告很有效,已經連續四天班上沒有一個人忘戴。
溫雙沐停到垃圾桶前。
與夏芝裡中考狀元名聲相當的,是她體育中考十來分的悲慘分數。
聽說800米跑了五分鐘,0分。
那人根本不擅跑步。
垃圾袋被值日生帶走,套上了嶄新的一個。
溫雙沐攥著學生證的那隻手抬起,落到垃圾桶上方,懸了很久,終於張開指尖。
“啪嗒”一下,空氣裡傳來一聲很輕的塑料摩擦聲。
溫雙沐揣兜離開教室,過了幾秒,一道黑影從隔壁班門內緩緩走出。
月光穿出雲層,越過欄杆,照亮了走廊,在人臉廓鍍上一層淺銀色的光。
陸京和王承碩在校門口分開後,又繞了回來。
他走進二班教室,來到剛才溫雙沐站了很久的位置停下。
四顧一圈,沒發現什麼異常。
他往外走,餘光裡垃圾桶內似乎有光一閃而逝,隻見夏芝裡的學生證正靜靜地躺在垃圾桶的底部。
陸京步子頓了下來,很輕地歎了口氣。
校園大道上的路燈隨著人流減少,滅了幾盞。
溫雙沐沿著花壇一路沉默地走。
本以為把夏芝裡學生證扔掉後會產生的快感並沒有隨之出現,相反地,心中還湧起一股說不出的煩躁感。
而這種煩躁在烏小漆不斷發出“嗶嗶”、“滋滋”的電磁噪聲中,終於達到了臨界點。
“你到底能不能消停點。”
溫雙沐第一次用這樣不虞的語氣對烏小漆說話。
烏小漆像被嚇得悶了悶,訥了好一會兒,才可憐冒出一句:「不是……剛小鷺徽章好像出了點問題……」
溫雙沐鼻間發出聲不信的冷嗤。
烏小漆著急:「真的,反派值突然減了5,但現在又恢複了過來……」
溫雙沐:“誰讓你成天加載有的沒的音樂特效,內存不夠不抽才怪。”
烏小漆:「……」
不是啊,它們6868係統內存超大來著……
烏小漆沒敢搭話,溫雙沐現在像吃了十個炸藥桶,感覺它說啥都是錯,也沒臉再繼續搗鼓修理。
溫雙沐出來的晚,比起明理,對麵早放學的十三中校園已經整個滅了下來,兩邊街道倒還留著幾道人影。
商販們為了謀利糊口,每天晚上都會到明理和十三中附近的地方,或搭個小棚,或推個小車,夜宵、文具、飾品,什麼都賣。這個時間雖然已經過了放學人流最高那段,但大家還是懷著多賺一分錢的心思,逢人招呼。
溫雙沐沒理那些吆喝,徑直坐上了綠化道邊的一輛黑車。
陳叔正坐前麵玩手機,看她上來,熄掉屏幕,啟動車子:“今天怎麼出來那麼晚,做值日嗎?”
溫雙沐應得興致缺缺:“沒,晚上作業有點多。”
她打開頭頂的車燈,便就著手上的物理王後雄,隨便複習起來。
陳叔感歎了句明理學習壓力大,打算儘量把車身開得平穩些,不打擾到溫雙沐學習。
他轉動方向盤往外開,挪到路口,餘光從路邊的幾個摩托青年身上掃過,頓了頓,實在沒忍住,還是打擾了溫雙沐一句:“雙雙,你看那個是不是孟暉?”
溫雙沐抬眼,隻見孟暉背著書包站在路口的一根燈柱下,手上抱了個不知道乾什麼用的木板盒,半米多寬,邊上的三輛摩托車把他層層圍堵,夜晚的冷空氣下,那些人指尖夾著的香煙頭閃著猩紅的光,煙線繚繞。
孟暉與對麵一直僵持著,許久,似乎對峙出了什麼結果。他手塞到口袋裡,掏了好半天,摸出張紙幣遞給為首的摩托男。
對方大概是被那金額逗得彆開頭笑了下,吸了口手上的煙,隨心野性的不行。
溫雙沐認出是周彧的臉。
一旁陳叔有些擔心:“暉子是不是被什麼壞學生給盯上了。”
溫雙沐對摩托車了解不多,但家裡不少堂哥表哥喜歡搞這類型的燒錢愛好,耳濡目染了些,多少能看出價位來,她實在不覺得開著天價摩托車的人會訛錢訛到孟暉頭上來。
況且孟暉說過,他和周彧是同桌,一個班的人,不至於不厚道成這樣。
本來想再觀望觀望,誰知周彧真的把錢接了過來,而孟暉還缺心眼地打算往周彧後座爬。
溫雙沐冷不丁降下車窗,叫道:“孟暉。”
冰冰涼的聲線沒有什麼起伏,穿過微寒的夜色,和她的視線一樣。
溫雙沐道:“把錢拿回來,上車。”
語氣不容置喙。
孟暉和周彧動作幾乎一致地齊刷刷回頭,因為她的出現懵了懵。
周彧被溫雙沐的鄙夷視線弄得兩秒怔後,燙手地把那筆錢往孟暉身上扔:“艸,她是不是誤會了我什麼。”
孟暉則管顧不了那麼多,忙裡忙慌地把身上掛著的那塊大木板盒往周彧身上推:“這個你幫我保管一下,明天還我。”
周彧一臉嫌棄地馬上地推還了過去:“不要,這麼土的東西,你讓我幫你搬回去,我怎麼開車!”
孟暉煩躁嘖聲,很快又盯上了周彧兩邊的跟班。
蘇麟立馬跟著擺了擺手,示意自己不願意。他跟孟暉關係一般,如果不是中間隔著周彧,平常連話都不太跟人多說。
溫雙沐耐心有限,又叫了一遍孟暉的名字。
孟暉壓力山大,實在沒辦法,隻好自己抱著那塊大木板盒朝車子走去。
周彧在後頭叫道:“記得幫我解釋一句啊,我他媽才沒無聊到貪你那二十塊錢呢。”
孟暉吃力地把盒子塞進車廂,上車前遠遠瞟到路口晃過個高個兒身形,有點眼熟,像溫雙沐班上的同學。
正好他心虛著,坐上車後便沒話找話地打哈哈道:“你們班這麼晚才放學啊……”
溫雙沐沒注意“們”這個字眼,弓起兩根指節,敲了敲那木盒:“裡麵什麼東西。”
車子平穩地向前行進,孟暉吃難地抓抓後腦勺,糾結片刻才把盒子打開:“你和陳叔彆跟我媽說啊,我就是想自己攢點零花錢花花。”
木盒內部一格一格區分開來,整潔有序地擺放了好多條DIY首飾項鏈,估計一晚上收獲不小,好多格子都空了。
溫雙沐道:“所以你每天晚上放學回去那麼晚,都在外麵賣這個?”
孟暉點點頭,接著又保證道:“我在學校作業都寫完了的,肯定不會把學習落下。”
溫雙沐之前雖然不知道孟暉高中就搞起了個體戶,但也不算太意外,道:“周彧剛才向你要錢怎麼回事,你們十三中還興保護費那套?”
“不是不是。”孟暉哭笑不得地解釋,“我最近都是搭他的順風車回家,但也是白天才知道,他們要去的地方跟我家根本不順路,所以就想著給人付點車費,不然不好意思……”
孟暉知道溫雙沐對周彧印象不好:“你彆看他平常不正經了點,其實人很好的。”
溫雙沐敷衍地“嗯嗯”應了兩聲。
孟暉怕她不信:“真的。他每次給他那些女朋友送禮物都從我這兒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