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元五年。
楚北決登基這五年, 先是旱災後是蝗災, 天災連著天災。
百姓的日子自然是過得困苦不堪,可是, 卻沒有失去生的希望。
主要是冀國百姓相信天女的存在,是上蒼憐憫他們, 特意派下來拯救他們的, 因此, 對於天女要求他們做的任何事情都是百百分的相信且執行。
比如讓他們挖井, 積水、廢水循環利用……比如讓他們抓蝗蟲享食以添肚餓……
而其它未受災的的地區則在當今皇後亦是天女的沈瑤林的要求下,推行高產農作物新型耕種方法,大大的提高了農作物的產量。
冀國百姓上下齊心,才艱難無比的度過了這五年。
這五年期間,連他們冀國的皇帝和皇後都簡樸度日, 杜絕鋪張浪費。
上行下效, 一時間, 冀國官場風氣清明,百姓安居樂業, 對新帝及皇後的愛戴達到了空前的高度。
直到新帝頒布政令──因冀國百廢待興,特命各大寺廟之僧人還僧, 為冀國綿延子嗣。
這條政令是強製大批僧侶還俗。
一時間,激起風浪無數。
那些早已習慣了百姓供奉, 不需勞動的僧侶如何肯還俗?!
正當民間議論紛紛,對新帝頗有微詞之時,卻曝出了一個讓天下人震驚無比的消息──聖僧無憂還俗了。
聖僧, 您若是被威脅的,您就眨眨眼睛……
這是天下人共同的心聲。
可是,聖僧無憂卻隻是淡然一笑,言明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選擇。
“真是如此嗎?!”
大殿之外,沈瑤林聞訊趕來。
無憂依舊是沈瑤林記憶中的模樣,沉穩淡然,白衣若雪,宛如月下曇花般澄靜。
“為什麼?!”
沈瑤林不能理解。
“大齊皇帝荒淫無道,百姓困苦,內戰連年不斷,可大齊卻大興佛教,很多男子都出家當了和尚,冀國新立,百廢待興,無論哪行哪業,都需要人……且龐大的僧侶隻會加重百姓的負擔,他們不事生產,卻要百姓供養,長此以往,必然會成為冀國大患……”
“我知道。”
這些,沈瑤林都知道。
她和楚北決都發現了這個隱患。
讓僧侶還俗,本就是她和楚北決共同的意思。
可是,這個還俗卻不包括無憂。
他應該成佛的!
而不是墜入紅塵,受這輪回之苦。
沈瑤林的關心,無憂自然是能察覺到。
清俊的眉眼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溫潤如玉,宛如刹那間的曇花盛開,美不盛收。
無憂很少笑的。
“皇後,若是心中有佛,哪裡都是修行……能為天下僧侶做表率,減輕百姓負擔,功在冀國社稷,這又何嘗不是一種修行呢?”
說完後,無憂再次深深的看了一眼沈瑤林,躬身一禮,不再言詞,轉身離開。
故作平靜淡然的模樣下,是緊緊攥住念珠的手。
她是雍容華貴、母儀天下的皇後,他能看見她的機會屈指可數,若是為僧更是一輩子都不可能再見到她。
隻有入世,站在朝堂之上,才有再見她的可能。
所以,當新帝找上他命他還俗時,他沒有片刻猶豫的就答應了。
從他下山遇到她的那一刻,他就已經毀了修行,墮入了紅塵。
他多想如當初一般在沈家那樣陪著她,再多看她幾眼。
可是,他不能。
他不能讓人察覺到他的心意。
不能給她帶去困擾。
隻能將一切深埋。
她過得很好。
新帝楚北決雖是一代梟雄,可是,卻真真切切的疼她入心。
與她共享天下,將手中的權利分她一半。
後宮之中,唯有她一個。
哪怕她五年不曾有孕。
這樣的寵愛,古往今來又有幾個?!
如今,她剛剛懷上龍子,不能再有勞累,他能為他做的不多,可他願為她在朝堂之上分擔些許風雨,隻為讓她從此能鬆快一些。
聖僧無憂還俗,恢複原本的俗家姓氏為顧,自取字-暮。
顧暮。
聖僧無憂的還俗,帶動天下大批僧人還俗,融入到冀國的各行各業,讓冀國迅速恢複了生機,僅僅幾十年後,便國力頂盛,萬邦來朝。
其步入朝堂後,二十年,政績卓越,直至尚書令之職,深受帝後信賴。
隻是,終其一生都未曾娶妻。
曾有人質疑其還俗的真實性,他隻是淡淡一笑,道:“心中早有佳人,奈何緣淺,錯失一生,故此生都不會再另娶他人……”
感動得天下女子眼淚汪汪。
猜了一輩子,那個女子是誰?!
是誰呢?!
站在院子裡望著天下的明月,想起了還俗前師傅的勸阻:“無憂,你本是有大功德之人,你要做的事情已經做完,隻要閉關潛心精修,必能功德圓滿。”
“這是你的情劫……”
“隻要舍了,便可渡劫啊……”
當時,他是怎麼回的呢?
他好像是說,“師傅,舍得舍得,隻有得到了,才能談舍去。我從未得到過,又哪裡來的舍呢?!”
當時,師傅隻是幽幽的歎了一句,“孽緣……”後,便不再勸阻了。
無憂望著天上的明月,笑了。
他願意用所有修行,換得一世情緣。
他可以等……
聖僧無憂七十而終。
身無旁物,陪葬的隻有一串裂了一角的佛珠。
……
有一種人,不要在年輕的時候遇到,否則,餘生的風景便都是她。
“可曾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