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算盤見他父王、母妃都跪在地上, 也趕忙從榻上爬下來。他自小跟在五娘身邊, 又有芍嬤嬤在一邊看著,對宮裡的規矩還是稍稍知道一些的。隻是他下榻之後, 沒有跪到他父王、母妃的身後, 而是背對著他們跪到了前麵。小小的一團, 背倒是挺得筆直的。
原本有些感傷的氣氛,被這小胖子一鬨,立馬就變味了。太後眼瞼上還沾著一滴晶瑩的淚花, 這會也竟掩嘴大笑了起來:“祖母的乖孫兒, 你這是乾什麼呢?”
小算盤一臉的懵懂, 不過長輩問話他還是有禮貌地答了, 隻是回答的話讓人啼笑皆非:“磕頭拜拜,拿紅封。”
昭親王看著跪在他前麵的肥崽兒子,眼裡儘是暖意, 以前他活著隻是為了他母後,現在他活著, 是為了他愛的人, 他的家:“你要先給祖母磕頭,祝祖母長命百歲, 祖母高興了才會有紅封。”
小算盤一聽,就趴下給他祖母磕頭了,人小算盤也是個實誠孩子, 那頭磕得可實在了。“咚”的一聲, 看得太後心疼死了, 趕忙下榻把他拉起來,給他輕揉揉額頭,嘴裡還斥責兒子:“哪有你這麼當父王的,一會你這樣磕幾個頭試試。”斥責完兒子,老太太臉一變很溫柔很慈愛地問小算盤:“疼不疼?祖母給揉揉。”
小算盤皮實,搖了搖頭,還很歡快地回道:“不疼。”
太後沒忘了她大孫子心心念念的紅封,小算盤抱著剛拿到手還熱乎得很的大紅封,笑得眉不見眼的。不過他也隻是抱了一會,就把懷裡的紅封上交給他母妃的,接著他又去他外祖母那掙紅封了。
用完晚膳之後,五娘把兩個孩子哄睡了,就來到了正院。到了正院,她跟昭親王夫妻才規規矩矩地給太後磕頭請安。
這次沒有孩子在一旁鬨騰,太後也安坐在榻上受了他們的禮,她看著越發沉穩的兒子和更加端莊大氣的兒媳,心裡很是欣慰,西北這四年,沒白待。
太後淡笑著對昭親王說:“帶著你媳婦去給你嶽母磕頭請安吧,要不是她幫你忙活軍餉,你們兩個也不能這麼安心地待在西北四年。”
坐在右邊榻上的米氏一驚連忙下榻,給太後福禮:“娘娘,這是萬萬使不得的。”平日裡不管她如何大膽跋扈,但要昭親王給她下跪磕頭,她還真不敢當。
太後見米氏惶恐的樣子,無奈語氣硬了些說:“你上榻坐著,他們夫妻的禮,哀家說你受得,你就受得。”太後心裡明鏡似的,她昭兒有今天這樣的成就,米氏母女功不可沒,再說她本就是她昭兒的嶽母,嶽母也是母。
米氏聞太後都自稱“哀家”了,也就隻能坐上榻。昭親王倒是無所謂,反正他嶽母在他眼裡本就是長輩,他扶著五娘來到米氏麵前跪下了,夫妻兩人給米氏磕了三個頭。
後昭親王朝米氏拱手道:“小婿多謝嶽母多年來對我們夫妻的扶持與幫助,”說著他又準備叩首,不過被米氏給出言攔住了:“好了,你們可不是小算盤,磕再多頭,我也是不會給你們一兩銀子的紅封的,都快起來吧。”
說是這樣說,但米氏眼中早已含著淚,五娘至始至終都沒有開口,隻是她跟她娘一樣,都雙目微紅。雖說五娘沒開口,但她很在意她夫君對她娘親的態度。她娘親出身不好,不知道因為這個吃了多少虧,但今天她婆母跟夫君都這麼禮遇她娘親,讓她真的很開心。
以前沒做娘的時候,五娘還沒有多大感觸,做了娘之後,她才深切地體會到為娘的辛苦,隻是一時之間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去表達,隻能拿眼多看看她娘。
請完安之後,一家子人就坐下敘話了。太後看著坐在椅子上的兒子、兒媳,臉上的笑就沒歇過:“你們回過王府沒有?”
五娘瞅了她邊上的男人一眼,就無奈笑回:“還沒有,原本是要回去一趟的,王府儀仗都到了京城門口了。隻是趕巧碰見了奉國將軍府的人,”說到這,她又斜了一眼她男人:“咱們王爺氣性大,見不得奉國將軍府的人囂張,就出手廢了那人,據說被王爺廢了的人是那趙寅的次子趙昆。”
知道了這事,太後倒是一點都沒有要責怪的意思:“廢掉也好,朝裡這幾天一直有人舉薦那趙昆接手京禁衛,現在可以消停了。黃石青雖然好權又不中用,但有他占著那個位置,奉國將軍府一時間還沾不到京禁衛。”
昭親王倒是一點都不在意誰坐在京禁衛統領那個位置上,反正京禁衛統領隻要不讓他滿意,他有的是法子讓人從那位置上滾下來。現在他在考慮的是另外一件事:“趙寅是不是回京了?”
對於這一點,太後這幾天也在思慮:“應該是回京了,皇帝去了奉國將軍府之後,當天夜裡,韓氏一族就被滅了。趙寅要是沒回京,也許韓國公府還能等到你回來,那就不會被滅門了。”
昭親王倚在椅背上,一手摸著下巴:“皇帝還沒那能耐跟決斷滅韓氏一族,看來趙寅不但在京裡,他還跟皇帝聯手了。”
五娘聽到皇帝跟奉國將軍府聯手之後,她就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如果他們真的聯手了,那咱們就要注意了,”她說著便看向了太後:“韓氏一族被滅,肯定跟當年的事有關。韓氏被滅族之後,趙寅他們肯定會認為當年的事就徹底沒有證據了,行事起來隻怕會更加肆無忌憚。”
米氏也想到了這一點:“隻怕到時候那毒婦反咬一口,傷的就是太後娘娘的名聲了。”
太後把手中的佛珠隨手丟到了一邊,諷刺道:“那韓秋兒慣會裝相扮可憐的,她要是反咬我一口,我要是沒可靠的證據,還真的是百口莫辯。畢竟我當年誕下的是個死胎,為了保全我在宮裡的地位跟恩寵,搶走她的孩子也的確說得通。”
五娘擔心的就是這個:“這樣一來,不但母後的名聲受損,還會被冠上混淆皇室血脈的罪名,那些宗室到時就有事做了。”
“宗室已經自身難保了,”昭親王看向他媳婦:“要是我沒料錯的話,皇帝已經開始查宗室了,畢竟一旦他的身世被揭露,不提我跟老三,宗室也礙眼得很。”
五娘微蹙著眉頭,笑著對她夫君說:“原本我已經覺得皇帝不聰明了,現在被你這麼一說,我怎麼感覺他遠比我想的要蠢,而且不但蠢,耳根子還軟,真正想要宗室死絕的隻怕是趙寅吧?”
“還是我媳婦聰明,”昭親王毫不避諱地誇讚五娘,後轉頭看向坐在榻上的兩位老母親:“我廢了個小的,估計老的也快要出麵了。今天我之所以拐道來樂山,除了給母後請安之外,就是把兩個小胖子送過來,我跟滿滿回了京後估計一時間會抽不出空來看你們。樂山這裡,我會再添一層防衛。”
太後想到日後有孫兒陪,臉上的笑都帶滿滿的幸福:“你們放心辦你們的事兒去,孩子有我跟親家母在,不會有事的。”
米氏也點了點頭:“放心吧,不過我還是要提醒你們一句,萬事小心。”
京城肅親王府思過院,肅親王自從聽了暗衛回稟說昭親王在京城西城門外廢了趙昆,他就一直高興到現在。肅親王高興不單單是因為昭親王廢了趙昆,最主要的還是因為昭親王悄沒聲地回來了。原本他是要讓暗衛送急件去西北的,現在是不用了。
現已經是肅親王妃的風氏渺渺,端著一碗醒酒湯進來了:“昭親王回來,你就這麼高興?”
肅親王看著在昏暗的燈光下,越顯溫婉柔美的女人,再次在心中暗暗感謝了那個傻妞一番,要不是那傻妞點醒他,也許他跟渺渺這一世就錯過了:“老九回來,京裡那些不安分的人就會有規矩一點了,那咱們也就可以輕鬆許多。”
皇帝虎視眈眈地盯著宗室,可是排在宗室之前的肅親王府更礙眼,他不得不緊防有人暗下黑手,有一個韓氏已經夠了,他還想多陪他妻子幾年。
風氏把醒酒湯遞給了坐在書案後麵太師椅上的肅親王,瞪了他一眼,笑說:“那你就沒個節製喝這麼多的酒。”
“這不是高興嘛,”肅親王一口飲儘醒酒湯,放下碗後,對風氏說:“等京裡這些事料理完了,我就陪你出去走走,咱們再回淮州一趟。”
“好,”風氏隻要能跟他在一起,去哪都好,隻是她的確不喜歡京城:“不過話說回來,昭親王回京了,那飄飄那丫頭也應該回來了?”
“應該回來了,”肅親王拉過妻子,讓她坐到他的腿上:“傻妞現在跟在九弟妹身邊,等你見了九弟妹,你就可以放心了。”
風氏一手摟著肅親王的脖頸,玩著他的耳朵:“隻要不讓那丫頭亂跑,我倒是沒什麼不放心的,依著那丫頭的身手,沒幾個人能近的了她的身。”
“也是,傻妞也就一身功夫了得。”
安平伯府的前院書房,安平伯跟二老爺金明傑盯著坐在椅子上慢條斯理品著茶的嚴明,是一肚子話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他們不開口,嚴明又滑不溜秋的,根本不會主動言明。
過了一會,性子有些急的二老爺撓了撓頭,出聲問到:“你就給我們個準話,昭親王爺是不是想要……,”說到這他緊抿著嘴,但手指著天,瞪眼問道:“是不是?”
嚴明看他倆急得都快冒汗了,也就放下了手中的杯子:“你們想讓我回是還是不是呀,這種事情能明說嗎?”
安平伯兄弟也不是蠢的,一聽嚴明這話,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安平伯其實一直有個疑問在心裡:“那皇帝……是不是……”
嚴明知道他要問什麼,他搖了搖頭。
安平伯鼓嘴呼了口氣:“我知道該怎麼做了,明天我會再加強府裡的防衛的。”
二老爺金明傑吞了吞口水,忍不住問到嚴明:“你是什麼時候知道這事的?”
嚴明笑了笑,沒有直接回答他,不過倒是說了句:“你們沒覺得我這幾年升得有些快嗎?”都察院左副都禦史可不是誰都能坐得的。
安平伯兄弟瞬間明白了嚴明的意思了,看來他早已經上了昭親王的船了,不過他們安平伯府何嘗又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