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溪故意道:“你說呢,陳阿狗突然幫我送書,我家裡問了我半天。”
當然是假的,但她就故意這麼說。
她知道高傲如他,心底存著一絲自卑,也許是往日的自己造成的,也許是蹲在那裡在那麼多人的圍觀中撿起破瓷碗時就已經烙下了痕跡。
所以看似吊兒郎當的他,其實比誰都在意這個,怕他名聲不好影響了自己。
以至於昨晚,他費了那麼大的力氣救了自己,帶著自己回了家,卻在看到彆人來找時,匆忙留下一個借口跑了。
蕭勝天:“那你怎麼說?”
顧清溪:“我還能怎麼說,隻好隨便尋了個借口唄!”
蕭勝天:“那就是了,反正搪塞過去就好了。”
顧清溪聽他這麼說,突然暗恨,想著他可真會裝聾作啞。
不過想著如今的境況,現在大家都還小,她重活一輩子,不是來談情說愛的,還有許多事等著自己要做,而他——
他應該會像上輩子一樣有錦繡的前程。
於是她垂下眼睛,試探著說:“你接下來什麼打算?”
蕭勝天聽了:“也沒什麼彆的想法,就這麼混著吧。”
顧清溪一時無言,後來那個叱吒風雲的蕭勝天,那個和年輕人大談理想談規劃的蕭勝天,年輕的時候,他竟然隻想“混著”?
她有些擔憂,眼前的蕭勝天完全沒有任何雄心壯誌,她想起來上輩子的蕭勝天說的,他問她說你知道我最初掙錢為了什麼。
答案隱隱已經在她心裡。
所以,這輩子,這個已經早早地籌劃著將來的蕭勝天,是不是因為陰差陽錯,從而錯失了那個抓住時代機遇的可能?
她無奈,提示他說:“也不能一直就這麼混著,你對以後沒個想法?比如,你看現在大家都努力想掙個錢什麼的……”
說完這個,又有些後悔,是不是提示的太直白了?
蕭勝天微微抿唇,有些意外地看著她。
顧清溪繼續提示,小聲問:“你難道就不想著上進嗎?”
蕭勝天看著她,言語間卻是若有所指:“你覺得我應該努力上進,是嗎?”
顧清溪小心地想著措辭:“不是我覺得,而是……這樣下去總不行吧……”
難道將來風雲際會的大人物,不是應該年少時就胸懷大誌?
顧清溪發現自己對他還是不夠了解。
隻是她並不敢說得太明白,怕他覺得自尊心受傷,也怕他想多了。
蕭勝天定定地看著她,卻不說話了。
雪光映入他的眼中,他的眸中好像有灼灼火光。
這讓顧清溪幾乎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昨晚的那些洶湧澎湃幾乎將她吞沒的情緒再次襲來,讓她的身體幾乎不可抑製地輕輕打了一個顫。
沒有任何時候,她比現在更清楚地知道他的心思。
而他的眸光這麼鎖著自己,像是已經把自己的心思看穿了。
羞澀羞恥以及幾乎對那麼直白□□感情的下意識逃避,讓她有一種衝動,想站起來落荒而逃。
但她終究沒有,隻是死死地抿著唇,盯著那雪人。
過了很久很久,久到眼前白色的雪光仿佛成為永恒的時候,她才聽到蕭勝天說話。
“我明白你的意思。”他已經不再看她了,反而是低頭看著麵前的雪,他拿一根樹枝輕輕撥弄著地上的雪,收攏起來,攥在手裡:“其實我心裡也有些打算,隻是需要等個機會。”
顧清溪聽到這個,略放心了。
對於蕭勝天,她喜歡,也感激。
總是會在不經意間忐忑,自己和上一世的不同,會不會產生蝴蝶效應,對他有所改變,但是聽到這句的時候,她明白了。
龍就是龍,哪怕暫時擱於淺灘,他依然會騰飛,隻是早晚問題。
蕭勝天說完這個後,抬起眸來,看向眼前的姑娘。
潔白如玉的世界裡,姑娘風姿清絕,粉白的臉頰洇著一層淺薄的紅,嬌嫩得如同春日裡初初綻放的第一瓣桃花片兒。
從很小的時候就惦記著她,注意著她。
最初是因為什麼已經忘記了,也許是那一天,她幫他拾起摔碎的瓷碗片遞給他時。
記得他抬頭看,便看到小姑娘眼裡就要溢出來的難過,不是在笑話他,是真心替他難受。
隻是命運讓他們越走越遠,她成了十裡八村的才女,人人都知道顧清溪長得好看,私底下也不知道多少人關注著,而他呢,則成了遊手好閒吊兒郎當的少年。
他是沒想到,有一天他們可以一起蹲在這裡,看雪,說話,她和自己談起將來。
這意味著什麼,他心裡隱隱意識到了,難以言喻的狂喜充塞在胸口,產生了亢奮的熱量,這讓他心裡充塞著的許多感情沸騰起來,沸騰得幾乎將他燒成灰燼。
不過他到底是壓抑下了。
帶著雪意的清涼空氣吸入腹腔,他低聲說道:“你呢,你是什麼打算?”
說完這個後,他意識到自己說得不合適,馬上補充說:“你明年是要參加高考吧,打算考哪裡?”
顧清溪心跳如鼓。
她都不敢去看蕭勝天,隻能緊張地盯著旁邊的枝條,那枯枝垂下來,上麵掛滿了絨花一般的雪花。
她低聲說:“應該是去首都吧,我想去首都。”
蕭勝天:“嗯,你學習好,肯定能考上首都的大學,那裡好大學多。”
顧清溪聽到這話,輕輕攥緊了拳:“是,我一定會努力,考上首都的大學。”
蕭勝天:“那我也會努力做,爭取以後有機會去首都看看,我奶奶和我說過首都的許多事。”
顧清溪:“是嗎,說什麼?”
說完這話,她就知道,自己太緊張了。
兩個人說的這話,在後世看來稀鬆平常,其實裡麵都是心照不宣的默認。
一種偷嘗禁果般的羞恥感讓她情不自禁地繃緊了身體的每一處,這讓她腦子裡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蕭勝天輕輕攥著手中的雪球,回道:“說他們以前在首都還有四合院,不過後來當然沒了,現在首都應該和以前不太一樣了吧,有□□廣場,還有人民大會堂,以後去了,還可以去爬長城。”
顧清溪聽著這話,便想起上輩子蕭勝天把自己帶到首都,他好像隨口提到過,說可以去看看各處,去爬長城,不過當時她心裡存著事,沒太往心裡去。
想起這個,她鼻子發酸,低聲說:“嗯,長城挺好的,如果有機會,可以去看。”
蕭勝天一直望著雪的目光,重新落回她身上:“那到時候,你帶我去看長城。”
顧清溪被他看得分外不自在,胡亂道:“為什麼我帶你……”
蕭勝天:“你考上首都的大學,肯定對首都很熟悉,我去了,不找你,找誰?”
顧清溪:“好。”
蕭勝天眸光鎖著她的眼睛:“那就一言為定。”
顧清溪拚命地壓抑下瘋狂的心跳,她低聲說:“一言為定。”
風輕輕地吹起那如綿的白雪,揚起一陣輕薄的白霧,清朗挺拔的少年默默地蹲在那裡,沉默地看著身邊的姑娘。
良久後,他將攥在手心裡的雪球遞給她:“給你這個。”
沁涼的雪球上尚帶著他的餘溫,在她來說竟然燙手得厲害。
顧清溪握著那雪球:“乾嘛給我這個?”
蕭勝天:“我覺得這個雪球特彆圓。”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這場愛情,我儘量用那個時代的語言來詮釋,所以男女主的感情會很矛盾,含蓄壓抑,卻又熱情奔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