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屋子裡出來, 在大門上掛上鎖,寧香往後退一步,越看眼前這白牆黛瓦的房子,越是發自內心的喜歡。因為費心思收拾過了, 與剛買到時候的感覺又不一樣。
現在裡麵還有一些新牆麵和新家具的味道, 她打算開窗通風散一段時間的味道, 差不多可以住進去的時候, 就回去把王麗珍給接過來。
她隻是粉刷了新牆麵和買了新家具, 而且家具全是木頭的,所以倒也不用通風多少時間,現在差不多快要到暑假,假期裡肯定能回去接王麗珍過來了。
一想到可以安安心心在城裡安家住下來,以後再也不用擔心無家可歸無處可去, 沒有一個人能在這種事情上為難她, 寧香的心裡就全是踏實和滿足, 還有一點興奮。
林建東在旁邊看著她,完全能體會她的心情。當初她無家可歸,他幫她找了生產隊的那條破船整修翻新,她搬進去的時候表情裡也有類似的東西。
他知道, 從和江見海離婚那時候開始,她被家裡趕出來,她就一直想要有一個家,有一個誰也不能把她趕走,誰也不能決定她的去留, 真正屬於她自己的房子。
這個夢想,在此時此刻終於實現了。
***
寧香身心舒暢地看一會,鬆口氣轉頭看向林建東輕鬆道:“走, 去吃飯。”
她找工人乾活是給了工錢的,但林建東來幫她盯工屬於朋友間的幫忙。以他們現在的關係,她當然不會把他當工人掏工錢,直接請他去吃飯就可以了。
林建東當然也不拒絕,轉身和她一起往街上去。
現在天色稍微還有一些早,兩個人就沒急著找飯館坐下來,到了街上又隨意逛了逛。八零年下來了半年,現在城市的街麵上是越發熱鬨好玩了,晚上連夜市都有了。
寧香和林建東在街麵上逛著玩,遇到好玩的東西會上去看一看,笑著討論上兩句。遇到有意思看著喜歡的,寧香也不會再像以前那般省著,會買下來取悅一下自己。
兩人逛著逛著看到一個代寫的攤位,寧香覺得挺好玩,於是看著攤位前的白板上的字笑著說:“誒,你看,居然還有人擺這種攤位,代寫狀詞、契約、申請、對聯、請柬、書信……”
讀完笑著抬起目光,目光一掃看到攤位後坐著的戴眼鏡的人,她嘴角的笑容忽微微僵了一下。而戴眼鏡的那個人,更是表情變得局促難堪,萬般複雜。
兩個人目光對視幾秒,眼前閃過的卻不止是彼此此時此刻的臉,還有前世那一輩子每一個細節的畫麵。像是一個個響亮的巴掌,狠狠地全抽在了攤位後男人的臉上。
雖然男人變得頹廢不堪老氣不堪,好像受了無數的生活折磨,被折磨得沒了人樣,眼鏡下的眼睛不再有半分神彩,但寧香還是認出了他就是那個狗男人江見海。
他變了很多很多,看起來和以前簡直不像是一個人。
曾經那隻意氣風發的彩毛大公雞,身上那亮閃閃的羽毛,終究被無情生活拔得一根也不剩,落了一地雞毛。曾經有多得意輝煌,現在落在人群裡就有多不起眼。
寧香一直都知道,他過得很慘。
如今再見麵,江見海連和寧香打招呼的勇氣都沒有了。他和寧香對視幾秒後,連忙把目光轉開,假裝沒有看到她,低下頭躲避她的眼神,掩飾自己的狼狽不堪。
他和以前像變了個人,寧香又何止不是。他是越變越差勁了,而寧香則是越變越好了。他一直有聽說她的事,知道她現在已經不是個普通繡娘了,接觸的都是地位很高的人。
人生中最狼狽的事情,就是在人生無比狼狽的時候,遇到光彩亮麗的前任,而且是曾經自己萬般瞧不起,厭煩了一輩子的前任。
多可笑多諷刺啊,他瞧不起了她一輩子,現在卻連給她提鞋都不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