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有路還好,如果遇到沒路的地方,得用工具開路。吳媛媛這次帶了把砍柴刀、一條粗繩子,都放在背包裡,準備得挺周到。
林滿慧背了個軍用水壺,穿了雙膠鞋,長衣長褲,利索整潔。她看了眼吳媛媛的裝備,笑著說:“也不用這麼誇張,找得到就找,沒找到的話,我們挖一兜杜鵑花回來也是可以的。”
想到康華那看不起差生的模樣,吳媛媛一臉倔強:“不,必須得找一株珍稀的蘭花,狠狠打綻放小組的臉。”
林滿慧微微一笑。
走了快一個小時,翠綠的菜地消失,眼前出現一個個溫室大棚。林滿慧在腦海中搜尋著記憶,卻發現根本就不知道這裡種植的是什麼。
再往前走,一股濃烈的花香味襲來,林滿慧張大了嘴,被眼前壯觀的景象所震撼——
全是花。
月季、玫瑰、芍藥、紫羅蘭、金盞花、三色堇……
這裡是一片花的海洋。
花香四溢,紅、白、藍、綠、黃,各種各樣的顏色彙聚在一起,美得如同燦爛錦緞一般。
林滿慧展開雙臂,空氣中有無數綠色小光點爭先恐後地融入她的身體,衝刷著她的經脈。
木係異能漸漸在她丹田之內聚攏,經絡間流動的綠色絲線越來越粗壯,強行打開堵塞的經脈……
輕微的疼痛感傳來,林滿慧咬著唇,忍住痛,站定不動。
吳媛媛和胡大誌也被眼前盛景所震撼,沒有留意到林滿慧的異狀。胡大誌更是衝進花田,在田埂上跳躍,快活得像隻小猴子。
“哦哦哦——”
吳媛媛捂著嘴悶笑,蹲下來在田邊摘了枝小小的粉紅野蓼花,插在辮子上,美滋滋地說:“花卉基地真漂亮,就是離家太遠,不然我天天來玩。”
林滿慧正在突破的邊緣。
陡然而來的滿眼花海讓她進入“頓悟”狀態,蓬勃的木係異能在她體內流轉,反複不斷地修複著因為胎源不足、早產而虛弱無力的身體。
鮮血,在體內歡快地奔流。
異能,梳理著堵塞的經絡。
這一刻,林滿慧無比清醒。經絡處傳過來的疼痛告訴她,現在正是最關鍵的時候。隻要忍過今日,便是一個全新的世界。
一次、兩次、三次……
連綿不斷的浪花緩慢衝刷著海灘,醞釀著、積攢著能量。
轟!
終於,巨浪滔天。
漫天的巨浪卷積著所有積攢的能量,儘數向岸邊衝來。
無數次的異能流轉,終於迎來質變。
“哦——”
林滿慧展開雙臂,閉著雙目,迎著那溫暖的陽光,發出一聲清嘯。嘯聲清越,傳出去很遠。
終於晉升為初級木係異能者,擁有一個“完美體魄”。
雖然五官沒有變化,林滿慧依然是個蒼白瘦小的豆芽菜,但現在的她五臟六腑健康無比,血氣旺盛。雖然年紀尚幼,但肌膚瑩潤、臉頰微暈、眼眸間星光閃耀,不再是弱不禁風的模樣。
林滿慧睜開眼,活動了一下手腳,感受到這個身體隱藏的力量感,心中十分歡暢。如果讓她現在打架,恐怕十個林嘉明都不是對手。
吳媛媛被她這一聲長嘯吸引,跑過來上下打量著她,眼中露出疑惑之色:“咦?林滿慧,我覺得你有點不一樣了。”
到底是哪裡不一樣了?吳媛媛一時半會也說不上來。麵容、身材和以前沒有變化,分明還是那個瘦小的林滿慧。可是氣質、體態似乎有了很大的變化,和以前那個從不上體育課的林滿慧判若兩人。
林滿慧現在晉級為初階異能者,微一凝神就能看到四周充盈的木係異能。她右手食指微抬,一個綠色小光點停留在指尖。
指尖處傳來一種奇特的聯係,讓林滿慧內心充滿歡喜,她彈了彈手指,綠色光點沒入腳邊的紅蓼。
野草舒展著枝葉,微微擺動,更顯生機,似乎在感激著她的饋贈。
林滿慧此刻還沒辦法完成木係異能的“提純”——植物生成的綠色小光點融入體內,經異能者丹田蘊養之後外放,就是提純。隻有經過提純的異能才能催生、改良動植物的生長。
不過,將綠色小光點取之於此、還之於彼,對植物生長也有是利的。
有了這個能力,林滿慧對於萌芽計劃要求的:培育一株植物,有了十足的把握與信心。雖然沒辦法改變花的顏色、加快植物的生長,但是把它養活、長好,絕對沒有問題。
林滿慧右手在空中劃過一道殘影,直指向就在眼前的小軍山,挺起胸膛道:“出發!”
吳媛媛與胡大誌哈哈一笑,也學著她右手一揮:“走,上山,尋寶!”
三人整理好行裝,意氣風發便要繞過花圃,踏上那條上山的土路。
“春蘭小組的同學們,你們這是準備去挖蘭花嗎?哈哈哈哈……”一陣囂張的笑聲從十米遠的溫室大棚那邊傳來。
定睛一看,竟然是康華。
康華的藍色細紋長袖襯衫敞開著,露出裡麵的藍色背心,他臉頰有汗,頭發貼在額前,顯然大棚裡的溫度比較高。
吳媛媛橫豎看不慣副班長康華,翻了個白眼:“大路朝天,你管我們去哪裡!”
“都是同學,乾嘛說話這麼不客氣呀?”林嘉明也從大棚裡鑽出來,站在康華身邊,柔聲細氣地說了一句。
胡大誌立馬護在吳媛媛身邊:“誰說話不客氣了?”
說完,他模仿著康華的語氣,說:“綻放小組的同學們,你們這是準備在溫室大棚裡挖一株農科所培育出來的幼苗參加選拔嗎?哈哈哈哈……”
為了氣對方,胡大誌的笑聲更加囂張,配合以誇張的肢體動作,成功地激怒了康華。
這裡沒有教室、沒有老師,孩子們爭強好勝的天性充分展開,兩個小組的火藥味頓時就顯露出來。
康華故作輕鬆地整理頭發,語帶嘲諷:“幾個後排的差生,也敢報名參加萌芽計劃選拔?知道為什麼要限製平時成績?就是為了設置些門檻,把那些自不量力的家夥淘汰掉。”
胡大誌氣得跳了起來,像隻憤怒的公牛衝了過來,掄著拳頭就要打架。
季問鬆和一個戴眼鏡的斯文男子從大棚出來,看到眼前場景,那斯文男子跨上一步,抓住胡大誌的胳膊,大聲道:“哪家的孩子,到農科所花卉基地鬨事?”
身高、年齡、力氣都存在差距,胡大誌胳膊被抓住,掙紮了幾下,竟然脫不了身。他大聲叫嚷著:“誰鬨事了?康華欺負人,我跟他理論理論。”
斯文男子溫聲道:“你彆動手,好好說話,我就放開你。”
胡大誌哼哼幾聲,不再掙紮,顯然是服軟了。
斯文男子微微一笑,鬆開手。胡大誌甩了甩胳膊,抬頭看向他,一眼便看到他左胸戴著一枚綠芽徽章,頓時眼睛一亮。
“啊……你有綠芽徽章!”胡大誌羨慕至極,伸出手想要摸摸那枚徽章,卻又有些不敢,似乎怕弄臟、摸壞。
那斯文男子大大方方地亮出胸前徽章,道:“是啊,你們也是問鬆的同學,準備參加萌芽計劃選拔的?”
看到綠芽徽章,吳媛媛也激動地小跑上前,眼睛眨都不眨地盯著那枚小小的綠芽,恨不得把它摘下來戴在自己胸前,走到農場最熱鬨的百貨商店秀一波。
林滿慧留意到斯文男子胸前那一抹綠光,定睛細看,圓形的徽章,中央是一顆小小綠色幼苗,伸展著兩片嫩葉,葉片兩旁是“萌芽”兩個大字。
圖案簡潔、大方,設計感十足,真是枚漂亮的徽章。戴在胸前,為這斯文的年青男子增色不少。
男子似乎也知道孩子們眼饞他的徽章,作為從農場中學畢業出來的師兄,這點肚量還是有的。他摘下徽章,交到胡大誌手中,微笑道:“來,給你們看看。”
胡大誌欣喜若狂,小心翼翼地捧著徽章,左右端詳著。
林滿慧現在視力極好,隻一眼就將這徽章看了個仔細,懶得湊熱鬨,依然站在田埂旁,一幅漫不經心的模樣。
吳媛媛湊過來,趴在胡大誌的肩膀上,伸長著腦袋裡查看,一邊看一邊讚美:“呀,真漂亮,要是我也能……”
“得到一枚綠芽徽章”幾個字還沒說完,康華在一旁嗤笑一聲:“想得美!”
吳媛媛聽到康華的話,銀牙一咬,轉過頭瞪著他:“你這個人真討厭!我們報名參加選拔,連老師都喊加油,怎麼你這個副班長一天到晚諷刺挖苦?我們想得美怎麼了?想都不能想了?”
胡大誌謹慎地將徽章遞過去,還給斯文男子。待手上輕鬆了,他才衝康華吼道:“你算老幾?仗著成績好一天到晚顯擺,有本事你也得一枚綠芽徽章,我才服了你。”
林嘉明拉住康華,溫柔一笑:“不服氣?那我們比一比呀。”
胡大誌頭一歪,眼睛一斜:“比什麼?”
林嘉明道:“比一比,哪個小組能夠進萌芽計劃呀。”
“好!比就比!”胡大誌、吳媛媛異口同聲。說完之後,忽然意識到組長是林滿慧,忙轉頭望向一直站在五米開外,置身事外的林滿慧。
林滿慧邁著慵懶的步伐,慢騰騰地向大家走來,一邊走一邊說:“比唄。”
得到組長的支持,胡大誌和吳媛媛頓時有了信心,挺直了胸膛:“對,放馬過來,兩個月之後見分曉!”
季問鬆亦被激發出了好勝心,眼睛間透出誌在必得的光芒,大聲道:“好,綻放小組與春蘭小組,公平競爭。”
林嘉明衝康華使了個眼色,康華頗有默契地點了點頭,說:“哪個小組輸了,就在升旗儀式上,當著全校同學的麵,對勝利者說一聲:我服了。怎麼樣?”
吳媛媛“切”了一聲,“幼稚!”
胡大誌成功地中了對方的激將法,雙手叉腰大聲道:“好!一言為定。”
季問鬆無奈,隻得點頭:“好,那就比一場吧。”
斯文男子在一旁看了,哈哈一笑,拍了拍季問鬆的肩膀:“問鬆,難得見你參與競賽,加油哦~”
季問鬆轉頭望著他,歎了一口氣:“舅舅……”
胡大誌張大了嘴,抬手指著斯文男子:“他,他是你舅舅?那我們的競爭還能公平嗎?”
斯文男子微笑道:“當然公平,萌芽計劃的選拔由農科所頂尖專家負責。乾擾比賽?我還不夠格呢。”
林滿慧瞟了他一眼:“你是誰?”
康華在一旁插嘴:“他是任斯年,我們農場中學的優秀畢業生,京都農業大學的高材生,萌芽計劃的成員。”
任斯年,這個名字真是如雷貫耳。
在那本書裡,任斯年是軍山農場農科所的接班人,也將是林嘉明成長路上的引領者。林嘉明能夠在八十年代帶領家人致富,任斯年居功甚偉。
當初看到書中描寫,林滿慧唏噓不已:“任斯年比林嘉明大了十三歲,處處謙讓,真是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隻可惜造化弄人,這樣的深情依然抵不過歲月鴻溝,十八歲的林嘉明受儘寵愛,哪裡會把這個老男人看在眼裡、放進心裡?”
現在見到真人,再看看隻及任斯年胸前的十三歲少女林嘉明,林滿慧在心裡啐了一口,她才這麼點大你就動了心思麼?
林滿慧還真是冤枉了此時的任斯年,他對現在的林嘉明還真沒有動什麼心思,隻當是個小妹妹罷了。
任斯年看著眼前這些正青春年少的孩子們,那天真的眼神、蓬勃的生命力讓他宛如重回舊時光,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鏡,微笑道:“同學們好,這次萌芽計劃選拔,你們有什麼問題儘管來問我。”
林嘉明從口袋裡掏出個粉色的筆記本,對照著頭一天整理出來的問題,聲音清脆:“任師兄……”
季問鬆皺眉道:“他是我舅舅。”
林嘉明嘻嘻一笑,笑容天真可愛:“唉呀,難道我們跟著你喊?你喊你的舅舅,我們喊他師兄好了。”
任斯年被她那一抹燦爛的笑容耀花了眼,溫和一笑,拍了拍小外甥的腦袋,安慰道:“要不,你也喊我師兄好了,反正我也隻比你大十二歲嘛。”
季問鬆跳了起來,臉脹得通紅:“胡鬨!”
任斯年被外甥的反應逗得哈哈大笑:“你這板起臉的樣子,和你爸真像。”
任斯年和林嘉明他們互動愉快,剛剛又一起從溫室大棚裡走出來,顯然是他們的專屬技術指導,吳媛媛撅起嘴,有些不開心。
林嘉明見到,心中暗喜,故意纏著任斯年問東問西,一副用心求教的好學生模樣,胡大誌原本想問問到哪裡找蘭花,卻發現根本插不上嘴,隻得悻悻然作罷。
林滿慧見狀,搖了搖頭,衝著任斯年他們揮了揮手:“走了。”
不等他們回話,林滿慧懶洋洋轉身離開,背影間透出股疏離感。仿佛在她身後有一道屏障,將她、吳媛媛、胡大誌圈了起來。
任斯年問季問鬆:“這個小女生也是你們班同學?”
不等季問鬆回答,康華撇了撇嘴:“任師兄,這人是林嘉明的堂妹,以前身體不好的時候林嘉明對她關照愛護,可是現在翻臉不認人了。”
林嘉明低下頭,小臉有些發白,心事重重地歎了一口氣:“不說這個,就按照任師兄的提議,我們一起用心培育大麗花吧。”
任斯年看林嘉明一幅可憐兮兮的模樣,抬起手揉了揉她的腦袋,微笑著安慰:“好,等下選兩顆球莖,你們種著試試看。”
季問鬆並沒有多給林嘉明眼神,他的目光隨著林滿慧的身影移動。
從花圃出發再往北走半小時,林滿慧三人終於來到小軍山的山腳下。
小軍山不算高,最高峰距平地約六百米,山上多的是欒樹、火棘、黃槐、黃楊,樹叢之間雜著野生杜鵑、山菊、梔子。
偶爾還能透過灌木叢看到榛子、板栗、桃樹的身影,胡大誌是個嘴饞的,一看到這些樹就眼睛放光,爬上去搜尋著可以裝進嘴裡的果子。季節未到,一無所獲的胡大誌歎了一口氣,拍著樹乾說:“這裡有棵榛子樹,咱們得記著,等秋天過來采啊。”
五月間,刺莓開始掛果,顆顆紅似珊瑚,如小手指頭大小,掛在滿是尖刺的枝條之上,摘的時候得特彆小心,不然稍不注意就會紮到手,一陣疼痛。
刺莓清甜,隻是果實太小。剛結果的時候是白色的,漸漸轉為金黃、粉紅、深紅。熟透之後小米粒大小的漿果攢在一起,稍微一用力就能擠破流出汁液,隻能現摘現吃。
胡大誌不怕疼,鑽進荊棘堆裡摘了一把熟透的果子遞給林滿慧。林滿慧嘗了一顆之後,頓時眼睛睜得溜圓:太好吃了!二話不說,也鑽進刺莓叢開始采摘。
這個年代的家庭哪有什麼多餘的錢買零食、水果?能夠上山摘點野果子吃就是最好的零嘴。
三個人一邊摘一邊吃,嘴裡還不停地發出讚歎之聲,笑聲、說話聲在灌木叢中響起,驚動幾隻玩耍的鳥兒,撲啦啦地低飛而起。
“布布布——穀!”
布穀鳥兒的叫聲在耳邊響起,吳媛媛看了看日頭,提醒了一句:“好了,吃夠了沒?我們還得做正事呢。”
山間有人踩出一條路,順著這條路慢慢向上走,兩旁的樹木越來越高大,遮住陽光,藤蔓與苔蘚四處可見,眼前的景色漸漸變得悠深靜謐。
爬了一陣山,林滿慧有些口渴,擰開軍用水壺的蓋子,仰起脖子喝了幾口水。吳媛媛喘著氣,抹了一把臉上的汗:“好像沒看到有蘭花啊?”
胡大誌在爬山的時候一直在向路兩旁張望,希望能夠發現一兩兜蘭花,但走了個把小時,什麼都沒有發現。
三人對視一眼,有些泄氣。
胡大誌和林滿慧意見一致:“我們挖兩兜杜鵑,或者山菊回去吧?養兩個月差不多就開花,一樣好看。”
杜鵑、山菊,小軍山上隨處可見,不是什麼稀罕物。
吳媛媛堅決搖頭,咬著牙說:“不!要想打敗季問鬆那一組,必須得培育出一株稀罕的植物。杜鵑和山菊不值錢,花圃都沒人種,肯定不行。”
她看著林滿慧,眼睛裡滿滿都是不肯服輸的光芒:“季問鬆的舅舅、任斯年是農科所的,他肯定能拿到最珍貴的花種、花苗,到時候……我們成績比不過,培育出來的花也比不上,肯定會輸的。”
被眼前這個小姑娘的精神所感染,難得林滿慧有了勁頭:“好,那我們繼續往上走吧。”
三個人越爬越高,山路越來越窄,苔蘚密布。一旁是陡坡,一旁雜木、荊棘枝條橫生,漸漸難行。到後來,三個人腳底沾了濕土,雙手被枝條劃上細密的血痕,喘著粗氣麵麵相覷。
“怎麼辦?”
林滿慧回憶著曾經學過的一些花卉知識,沉吟道:“蘭花一般生長在有陽光又有自然庇陰的自然環境中,孤木旁、樹林邊緣、林中透光、岩壁有散光處……”
胡大誌四處搜尋,忽然眼睛一亮,指著前方大叫道:“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