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專家踏雪而來,頭頂、棉襖上覆蓋上薄薄一層白雪。眼睫毛上掛著雪花,被呼出的白氣融化成水,臉頰濕濕的。
看到這樣勤勞務實、為農場鞠躬儘瘁的老教授,林滿慧有些感動,道:“老師們等一下,我回家換過衣服和你們一起過去。”
等林滿慧戴上毛線帽子、穿上深筒雨鞋,林景嚴跟著在她身邊亦步亦趨。林滿慧說:“我跟老師們跑一趟,你就在家……”
話音未落,林景嚴道:“不,我和你們一起,在家閒著也是閒著。”
於是,一行五人冒著風雪,一步步走出連脊房區域。
天空是灰的,地麵是白的,一串串黑色的腳印在雪地漸漸向遠處延伸。
羅瑞冬對林滿慧說:“紅菜苔富含鈣、磷、鐵、胡蘿卜素、維生素c等多種營養成分,耐寒,農場打算作為冬季推廣品種大麵積種植。你如果能夠幫我們找出菜苔偏細、口味發苦的原因,那就是我們的大功臣,春節給你發大紅花。”
聽到這裡,厲浩忍不住捶了羅瑞冬一下:“你這個小氣鬼,隻發朵大紅花麼?”
羅瑞冬是個認真的人,他想了想,道:“如果真能找到原因,種出口感與洪山菜苔相類似的口味,我就將這個菜苔種植技術整理好,幫林滿慧同學申請專利。”按照國家規定,動植物新品種不能申請專利,但是種植技術與方法可以申請。
厲浩這才滿意地點點頭:“這還差不多。”他看了林滿慧一眼,“還不謝謝你羅師叔?”
林滿慧有些茫然地笑著說了聲:“謝謝羅老師。”卻不知道因為這一聲謝,未來她將收獲多少。
雪還在下,雪花紛紛飄落,五個人冒著大雪前行,漸漸感覺有些艱難。
蔬菜基地隸屬三分場,新建成的紅菜苔基地距離連脊房區大約三公裡左右。雪大路難行,一直走了快一個小時,方才到達。
大雪壓彎了纖細的紅菜苔,一大片倒伏在地。
紅菜苔屬於新品種,試種了十畝。羅瑞冬看著一眼看不到頭的紅菜苔心疼不已,走到田埂間與菜農交流。
林滿慧深吸一口氣,雙手一揚,木係異能自指尖散開,心神漸漸與這一片紅菜苔產生共鳴。
見她閉目不語,厲浩有心要說幾句,卻被林景嚴製止。林景嚴悄悄說:“小妹在思考,你們彆吵她。”
厲浩心神一動,專注地看著林滿慧的一舉一動。這世間奇人異事多了,這孩子心地純淨,說不定真能與植物交流。
羅瑞冬正在交代菜農:“主苔剛開花,記得抓緊時間采,彆再等,不然側苔發不起來。”
幾個菜農都很信服羅瑞冬的話,連連點頭。一個模樣憨厚的年青人笑著說:“羅專家你放心,這紅菜苔和那邊的白菜苔種起來差不多,采苔用刀切、切口傾斜這些道理我們都是懂的。”
看到林滿慧在那裡閉著眼睛發呆,幾個菜農都笑了起來,問道:“羅專家,這是你家姑娘嗎?這麼冷的天也出來玩?”
羅瑞冬瞪了他們一眼,解釋道:“這小姑娘很會種菜,我請她來看看。咱們這紅菜苔長得太細,沒她種的好。”
剛才說話的年青人一聽就哈哈大笑起來:“羅專家您開什麼玩笑?這小姑娘才十幾歲咧,難道比我們還懂得種菜?”
陳淑儀在一旁微笑道:“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這孩子有天分,你們看看她能不能找到問題吧。”
幾個菜農依然不相信,這大冷的天他們堅持上工,就是要采摘菜苔。這一波雪太大,隔壁基地不少凍傷,紅菜苔倒是不怕凍,但就是菜苔比較細,羅專家不滿意。
他們一邊除雪、摘菜苔一邊議論。
“細就細點唄,有什麼要緊?我們這邊冬天白菜苔長得粗壯,也不知道專家為什麼非要試種新品種。”
“這小姑娘一來就閉上眼睛,站在那裡當雪人麼?神叨叨的也不知道想要做什麼。這就是天分?哈哈……”
“羅專家是大教授,這幾天冒著大雪蹲在菜地不停地做實驗,也是辛苦。難道一個搞農業的專家還趕不上一個小姑娘?不可能啦。”
這一片冰雪世界裡,林滿慧體內水、木雙係異能流轉,整個人漸漸帶上一縷仙氣。雪花落下,還未觸到她的身體便被輕風吹散。
灰蒙蒙的天空下,她仿佛化為一片雪花,融入大地之中。
呼嘯寒風中,林滿慧悄然睜開雙眼,眼中精光四射,閃動著智慧的光芒——公開場合不能直接動用異能,但卻能通過感知植物的喜悅悲傷給出耕作建議。
林滿慧彎腰拂開積雪,撚一把紅菜苔根部的泥土,假意觀察了一番。
羅瑞冬、陳淑儀與厲浩同時將目光投放在她身上,異口同聲地問:“怎樣?”
林滿慧胸有成竹地點點頭:“有幾個問題……”
北風呼呼,雪花飄飄,林滿慧站在田埂邊與全國知名葉菜類蔬菜專家羅瑞冬的對話,讓所有人都驚呆了。
“第一,土壤肥力不足,缺水。”
“第二,采摘後切口受損,需要及時噴灑藥劑防感染。”
“第三,株距過窄,至少要保證三十五厘米左右。”
林滿慧努力將紅菜苔們哼哼的:渴、餓、吃不飽、傷口痛、擠死了……轉化為科學語言,聽在羅瑞冬耳朵裡卻驚為天人。
這孩子隻不過瞟上幾眼,就能發現這麼多問題?難怪厲浩說林滿慧有天分。
羅瑞冬走進基地一旁的倉庫,吩咐菜農取來噴灑設備,在水中添加硫酸鉀肥、硼肥,林滿慧忽然心念一動,將木係異能與水係異能結合在一起,指尖逼出幾滴蘊含著濃濃木係異能的濃縮液體,悄沒聲息地融入到肥水之中。
如果這招有效,未來還培育什麼蔬菜、花卉,直接搞濃縮營養液不就行了?眼前忽然多出一條光明大道,林滿慧鬆了一口氣。
木係異能過明路的方法找到,林滿慧心中愉快,她再一次走進菜地,一邊走一邊彎腰快速拔掉植株無力、間距過擠的紅菜苔,異能自指尖噴薄而出,滋養著一眼望不到頭的菜地。
寬大的四野間,北風卷著雪花從她身邊紛紛落下。林滿慧的動作非常快,極有節奏感。
菜農抓緊時間噴灑施肥,他們信服羅專家,卻對林滿慧半信半疑。若不是她拔多餘植株的動作十分嫻熟,有點種菜老手的姿態,他們恨不得把這小姑娘趕出菜地。
“現在施肥,有沒有用啊?”
“雪這麼大,還能缺水?”
“間隔不都是按專家說的,怎麼現在又嫌擠了呢?”
可是,當眼前一大片紅菜苔按照林滿慧所言處理完之後,站在田埂之上的羅瑞冬與陳淑儀眼中閃著喜悅。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林滿慧隻是拔掉多餘的植株,按照她的要求在菜葉麵上噴灑肥水,菜地卻瞬間綻放出勃勃生機。
一顆一顆被雪蓋了一半的紅菜苔葉片、花莖之上就仿佛打了一層蠟一樣,亮閃閃的,顏色也似乎變深了一些。
林滿慧在地裡忙碌完,隻拔完一畝地的紅菜苔,卻幾乎耗儘所有異能,她邁著沉重的腳步走到羅瑞冬身旁,淺淺一笑:“其餘的就照我說的那樣做,應該沒有問題了。”
說完這句話,她身體略微搖晃了一下,小臉有些發白,額前劉海被蒸騰的汗水打濕,看上去極為疲憊。
林景嚴在一旁看到,心中咯噔一聲,想到曾經林滿慧虛弱的身體、有問題的心臟,大叫一聲:“小妹!”衝過來就將她一把抱住,急得眼眶都紅了。
林滿慧深呼吸之後,擺擺手:“我沒事。”
林景嚴卻不放心,幸好他跟著過來了,不然小妹為了這十畝紅菜苔耗儘心神,誰來帶她回去呢?
他二話不說,強行背起林滿慧,紅著眼眶對厲浩說:“厲老師,小妹小時候體弱,不能耗神,這一次幫你們累到了,我得先把她帶回家休息。”
陳淑儀親眼見林滿慧一直在菜地間遊走,彎腰、拔菜、起身,前進兩步之後,再彎腰、拔菜、起身……無數次重複這樣的節奏,鐵打的人也扛不住啊。
她心疼地從口袋裡掏出一顆大白兔奶糖塞進林滿慧嘴裡,柔聲道:“好孩子,你先回去休息吧。這裡剩下的事情就交給我們。”
林滿慧沒奈何趴在五哥背上,感覺到他身上源源不斷的熱氣,剛剛興致勃勃的一口氣忽然就泄了下來,懶洋洋地閉上眼睛:“五哥,我們回家吧。”
還是那樣的風雪,兄妹倆一起回到家中。林景嚴哪怕年輕力壯,到底背著林滿慧走了三公裡路程,熱得頭頂冒汗,直喘粗氣。
自從小妹病好之後,再沒見到小妹如此虛弱的模樣。原以為她永遠都會陽光、健康,哪料到這一次風雪菜地之行讓林滿慧又變得蒼白無力。
林景嚴一顆心七上八下,抬手抽了自己一巴掌,狠狠地咒罵著:“跟著小妹也幫不上忙,光知道站在田埂上乾看著。林景嚴,你就是個廢物!”
林滿慧回到家,坐在椅中,脫下沾了泥水的雨鞋,換上在炭盆旁邊烤得暖烘烘的棉拖鞋。身上穿著的棉襖被雪打濕,她也脫下來換了件厚實的夾衣。
等到一身乾爽舒適,林滿慧這才長籲了一口氣,看到林景嚴抽自己巴掌,撲哧一笑:“五哥我沒事。要不是你背我回來,我可真要累死了。你哪裡是廢物,有用得很呢。”
林景嚴一聽也有道理,心情頓時就變得好了起來,摸了摸自己的臉,笑嘻嘻地說:“你彆說,臉都凍木了,這一巴掌抽得真疼。”
林滿慧被五哥這滑稽的模樣逗得開懷大笑。剛才她在五哥後背閉目修煉,水係異能在漫天大雪之中進展神速,肌膚、頭發、眉眼被充盈的異能滋潤,整個人看上去散著瑩潤之光。
林景嚴看小妹笑得開心,精神恢複得不錯,這才放下心來,換好衣服鞋子坐在炭盆邊,加上木炭之後撥開底下炭灰。
一陣風吹過,新燃的木炭劈啪作響,炭火漸漸旺了起來。
林景信今天到中學圖書室借書未歸,家中此刻隻有林滿慧和林景嚴兄妹倆。林景嚴起身倒了兩杯薑鹽茶,一杯放在林滿慧手中,濃濃的薑味讓她皺起了眉毛。
林景嚴哄她:“天太冷,喝點薑茶驅寒,千萬彆感冒了。”
林滿慧看了他一眼,手指輕輕搭在茶杯邊沿,一串濃縮木係異能的水珠滴落杯中,她將手中薑鹽茶遞給林景嚴:“哥,你喝我這杯。”
木係異能與水係異能相融合,對植物有效,對人體應該也有促進健康、增加抵抗力的功效。林景嚴跟她跑了這一路,累得汗流浹背,天寒地凍,風邪入體,若是感冒了那豈不是自己的罪過?
林滿慧與他交換了茶杯,林景嚴也沒多想,接過茶杯一飲而儘。
他砸巴著嘴,回味滿嘴的草木清香,感覺渾身上下暖洋洋的,臉上帶出絲困惑之色:“奇怪,小妹你端過的茶似乎都好喝些?難怪種花、種菜都種得那麼好。”
五屜櫃上的春蘭葉片輕輕搖晃,中央粗壯的花枝漸漸露出兩寸,葉片的金邊越發燦爛,顯然心情極為愉快,似乎在說:對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