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一屋子人湊在一起,商量著對策。如何去了解錢和貴的喜好,應該用什麼樣的方式去達到目的。
從前林景仁遇到衝突處理的方式是:罵、打;這一次卻被告知還有另外一種更深層次的報複:取而代之。林景仁很興奮,興奮得整個人都有些顫抖,感覺新世界向他開了一扇門。
如果能夠將姓錢的拉下馬,哪裡還用再受他的鳥氣?一勞永逸,再辛苦也值得!
人多力量大,幾兄妹一琢磨,製訂了一個計劃。
第一步,打好群眾基礎。
大年初五,林景仁約了車間關係比較的六個同事到家裡來,吃了一頓魚頭火鍋。這年頭家家饞肉,難得林景仁請客,有肉有酒,臨走前還每人送上一筐蔬菜,所有人都拍著胸脯:隻要用得著兄弟的地方,隻管吱一聲。
第二步,有機會、抓住機會;沒有機會,創造機會。
初七上班,機會來了。
年前機修廠送來一輛最新式的連杆式機動水稻插秧機,這是我國為適應雜交稻每穴株數少、分秧精度高的要求而研製出的新一代插秧機,機械技術領先。
這台插秧機用了不到一年就出了問題,送進機修廠工人也檢查不出問題來。拍電報讓廠家派工程師過來指導,天寒地凍的那邊也沒有回音,氣得一分場的領導直罵娘。
林景仁鑽研了半天,大致找出了症結所在,但他這次學乖,沒有動手也沒有吭聲。以前每次都是這樣,有難題就讓他上,等他解決了錢和貴就來摘果子。
過完年,一分場場長盧弘親自到汽修廠,對農機修理車間的錢和貴下死命令:必須給我在廠家工程師過來之前找出問題,修理好,狠狠地打他們的臉!
錢和貴苦著臉道:“我們車間的工人都說找不到問題,怎麼修?”
盧弘是軍人出身,最看不得推諉責任的行為,大手一揮:“遇到困難就退縮,那還要你這車間主任做什麼!”
兩人爭執了幾句,機修廠的明廠長出來打圓場,盧弘一拍桌子,站在機修車間大聲道:“廠家牛氣哄哄,回電報說是我們使用不當,下周派工程師過來,我卻不服這個氣!如果你們誰能把這插秧機修好,替我們一分場掙回這場麵子,我就……”
“就舉薦他當車間主任!”
一聽這話,錢和貴急了,麵紅耳赤地說:“盧場長您這是什麼意思?我們機修廠的乾部提拔還得您來插手不成?”
盧弘斜著眼睛看著他,雙手叉在腰間:“你這車間主任不行,我算是看出來了,這麼長時間連問題都找不出來,底下工人也沒什麼乾勁。我就不信了,我們軍山農場還找不出個機修專家出來!”
林景仁在這個時候站了出來:“盧場長、明廠長,讓我來試試吧?”
錢和貴瞪著眼睛:“你一個初級電工誇什麼海口!廠家會派工程師來,這麼精貴的機器你弄壞了賠得起麼?”
盧弘一把將錢和貴推開,雙目放光:“好,你來!你如果一周之內修得好,我就舉薦你當車間主任。”
錢和貴扯了把明廠長,使了個眼色。明廠長咳嗽一聲:“盧場長啊,我們廠裡的車間主任是民主選舉出來的,錢和貴群眾關係好,又是大專生,哪能說換就換?”
盧弘擺了擺手:“莫跟我扯這沒用的,大專生?”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眼錢和貴,滿臉的不屑,“一個車間主任全身乾乾淨淨,手指頭雪白,哪裡像個做事的人?老明啊,你這提拔製度不行,得反思一下。”
軍山農場一分塊以水稻種植為主,盧弘是分場一把手,擁有絕對的話語權,即使是明廠長也得敬他三分,見他如此強勢,也隻能先打個哈哈:“那就先讓林景仁試試吧,車間主任這個事兒,到時候再說。”
好不容易有了機會,林景仁豈能放過。
第三步,不動則已,一擊必中。
林景仁挺直了胸膛,大聲說出早已準備好的說辭:“我帶三位工人,組建技術攻關小組,如果三天內能夠找到原因修理好插秧機,我要求重新民主選舉車間主任。”
錢和貴冷笑道:“如果三天之內修不好呢?”
林景仁斬釘截鐵地說:“那就把我開除!”
開除?其他幾個工人都有點急了,衝上來阻止。
“小林,不要衝動!你弟弟、妹妹多,爸媽又不在,還要養家糊口咧。”
“沒有必要賭氣,修不好就算了嘛,何必說什麼開除?”
“是啊,修不好又不是我們的錯,何必搞什麼攻關。”
錢和貴在一旁看著,心裡笑開了花。
這個林景仁一天到晚仗著有點技術就桀驁不馴,不把領導放在眼裡,這台插秧機是剛推出的新型機械,廠裡的電氣工程師都沒搞懂電路原理,他一個小小的電工還敢吹牛搞什麼攻關?趁這個機會把他開除,騰出個位置把自家小舅子放進來,多好。
“行,一言為定!”錢和貴與林景仁擊掌為誓。
過了幾天,在盧弘的推動下,機修廠迎來一次公開民主選舉。成功修好插秧機的林景仁以絕對優勢獲得票數,被選為新的車間主任,原來的車間主任錢和貴則被廠長調動到檔案室當文職工作。
虛歲二十四的林景仁,成為軍山農場最年輕的車間主任,一時間風頭無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