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冷冽, 雨聲瀟瀟,十二月的景城被一場大雨籠罩。
喻陽推開大門,把黑傘一收, 踩過的地方全部留下黑腳印:“這鬼天氣, 我下車走過來五十米的路都跑不掉。”
盛驚瀾微眯起眼,盯著他留下那串臟兮兮的痕跡,很是嫌棄:“站住,退出去。”
“彆急啊, 阿姨一會兒就來打掃。”喻陽早有預料。
實地考古踩過泥坑的他們哪有這些潔癖,但這一個月來, 盛驚瀾脾氣暴漲,喻陽不敢招惹他,努力做到儘善儘美。
“聽說老太太最近給你安排了一堆相親對象。”
“誰知道。”
“嘖嘖。”聽聽這句話, “你是當事人, 你不知道?”
“哼。”不過是老太太一廂情願的安排。
自打盛驚瀾分手,盛憬言找人的事情也不了了之後, 盛老太太聯合兒媳阮琴給兄弟倆安排了一堆適齡女孩。
盛憬言對此事接納度很高, 隻要模樣達標的, 他都願意去見見,幾乎給所有相親對象留下好印象。
而盛驚瀾不一樣,軟硬不吃, 不聯係、不見麵, 主打一個叛逆。
盛家的人拿他沒辦法。
消停了幾天, 盛驚瀾才肯回家。
這次家宴盛父也在, 前些日子從合作的來夥伴口中聽到些關於修複工作室的消息,今晚盛父對小兒子格外關注:“聽說你那工作室做得不錯。”
盛驚瀾一副不著調的語氣:“您聽岔了吧。”
盛父:“……”
阮琴不斷給兒子使眼色:“怎麼跟你爸說話呢。”
“無礙。”知道小兒子一向頑劣,盛父這回沒跟他計較, “我生意上的一個朋友,家裡有個祖傳的青花瓷瓶被打碎了,既然你乾這行,就先幫你文叔叔修一修。”
盛驚瀾眉頭一挑:“如果他不介意排隊到後年,我倒是可以幫那什麼文叔叔,修、一、修。”
故意拖長的字音,勾起的唇角寫滿諷刺。
“砰——”
盛父一巴掌拍在桌上,巨大的聲響嚇得周圍人全都投來目光:“盛驚瀾,你真是越來越放肆了,你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爸?”
“我這眼明心亮的,正看著您呢。”平時有什麼好事全想著大兒子,要送人情就找上他,嘖。
盛父怒而甩手,指向阮琴:“看你教的好兒子!”
盛憬言第一個站起來:“爸,你消消氣。”
這頓飯是吃不下了,阮琴推了小兒子一把:“驚瀾,快去跟你爸道歉。”
盛驚瀾瞥眸看著她,從小到大,母親都以父親的話唯首是瞻,被嗬斥也不反駁,真是夠了。
盛驚瀾站起身,不是去道歉,“既然咱們互看不順眼,都彆勉強見麵。”
要不是老太太叫他回來,他甚至都不願踏進盛家一步。
老太太近日身體不太舒服,沒上桌來吃飯,盛驚瀾臨走前去老太太院裡看了一眼,“奶奶。”
如今,老太太見到他也是唉聲歎氣:“原以為你這次收心了,結果還是跟從前一樣不懂事。”
“您孫子被人甩了,可憐著呢。”他把自己的經曆當做談資,一笑而過。
老太太始終認為:“阿瓷脾氣那麼好,肯定是你做什麼壞事惹得她不開心。”
盛驚瀾雙臂環抱:“既然您還念著她,又給我塞一堆相親對象,故意添堵?”
老太太正經道:“我是在考驗你。”
“……得,您還考驗我。”老太太就是在廣撒網,沒撈中罷了。
盛驚瀾在屋裡陪老太太待了會兒,離開的時候又撞上盛憬言。
盛憬言最近春風得意,“聽說你分手之後就不再接觸新的女性,沒想到,浪蕩風流的盛驚瀾也有為情所困的一天。”
當初他哄騙蕭嫣然沒能達到的效果,在溫瓷這裡稍作破壞,就讓盛驚瀾的驕傲跌落至此。
“真是辛苦大哥了,一邊忙著工作討好爸媽,一邊要應付那堆見不完的相親對象,還要抽空操心我的事。”盛驚瀾眼底浮現譏諷,“哦對了,那些陪你過夜的女伴,最近沒找你麻煩吧?”
盛憬言瞬間拉下臉。
他一個年近三十的成年男性,有女伴解決需求很正常,隻是那些人還不夠資格以他“女朋友”名義相稱。偶爾也會遇到一兩個妄想飛上枝頭變鳳凰的,竟讓盛驚瀾聽見了動靜,真是麻煩。
盛憬言眼神微凜,皮笑肉不笑的:“慎言,畢竟在大家眼裡,我是潔身自好的盛家大少爺,而你……”
而他親愛的弟弟,才是那個違逆長輩、濫情不忠的紈絝子弟。
在盛憬言看來,溫瓷的事,誰都沒討著好處。如今溫瓷跟盛驚瀾分開,他勉強出了一口氣。
被盛驚瀾一摻和,溫瓷必然不可能答應他,他也就沒必要繼續浪費時間。
女人對他而言不過是錦上添花,娶個賞心悅目的花瓶在家裡,依附他、崇拜他就夠了。
每次回盛家,盛驚瀾的心情就會變得很糟糕,恰好周賀臨那邊有個酒局,喻陽也去。
場內有些不熟的,玩得很開。
其中也有兩三個女性,最大膽的那個端著酒坐到盛驚瀾身邊,笑著遞出酒杯,上麵還沾著明顯的口紅印。
周賀臨喝多了酒,晃眼一看,似乎又見到從前那個在女人麵前遊刃有餘的盛驚瀾。
他拿起手機,開始在三人小群胡編亂造:“搞不好今晚一過,你又有小嬸嬸了。”
遠在國外求學的盛菲菲就這麼被誤導,又糊裡糊塗把消息傳給了蘇禾苗。
在蘇禾苗的視角裡,她見證了溫瓷從最初的無憂無慮變成現在冷淡傷懷的模樣,把這筆賬全部算在盛驚瀾頭上。
如今有新的人出現,品貌家世不凡、性格好,跟溫瓷還是青梅竹馬,她便想撮合撮合,讓溫瓷快點走出上一段感情帶來的陰影。
“禾苗,我跟風有致不是你想的那種關係,也不可能變成那樣關係。”溫瓷決定告訴她,“他曾經有過一個很喜歡的人,或許這份喜歡,會延續一輩子。”
蘇禾苗驚訝地張大嘴巴:“什麼意思啊?曾經有過?現在呢?”
溫瓷歎氣:“他喜歡的女孩失蹤了。”
蘇禾苗好奇:“失蹤?為什麼?”
溫瓷搖頭:“不知道,就是很平常的一個下午,她失蹤了,再也沒出現過。”
“沒找過嗎?”
“找啊,找了好多年,即使機會渺茫,他也從未放棄。”
其實,幾乎所有人都默認聞蝶已經離世,隻有風有致還在堅持。
他的感情被困在聞蝶失蹤那年,再也沒能走出來。
有時候,溫瓷覺得老天真是不公的。
付出真心的人遭背棄,互相喜歡的人被迫分離。
夜晚,窗外下起大雨,她靜靜地靠在窗邊,伸出一隻手。
寒冷吹到手心上,刺骨的疼。
那個跟她說過“再見”的人如今也有了新的生活,或許她也該瀟灑一點,彆再沉浸於過去。
溫瓷的變化,周圍人都看在眼裡。
宋蘭芝沒再問過她是否跟景城人有牽扯的事,重新張羅起相親。她做這事兒也從不跟溫瓷明說,而是製造各種順其自然的機會。
溫瓷去茶樓,有人請她喝茶。
偶爾外婆跟老友聚會,她必定遇到對方的兒子或孫輩。
有時回家,都能在走廊遇到來做客的年輕男士。
麵對各式各樣的優秀男士,她提不起任何興趣,甚至沒耐心坐下來跟他們交談,連連拒絕後,直接跟宋蘭芝表明態度:“外婆,彆再做這種事了。”
十二月中旬,電影院上映一部懸疑劇,溫瓷買了首映票,獨自前往觀看。
電影開場,餘光瞥見一個高高瘦瘦的男人在旁邊坐下,戴著棒球帽,在昏暗的光線下看不清臉。
原本沒什麼特彆,隻是有股極淡的柑橘香觸動了溫瓷的嗅覺。
她不由得握緊手指,卻遲遲不敢轉頭,過了好半天,才憑著屏幕投射的燈光看清那張陌生的臉。
不是他。
溫瓷收回目光,眯了眯眼,專心致誌地看完整部電影,沒發現後排有道深邃複雜的目光,全程落在她身上。
臨近元旦,原先租用風家店鋪的老板徹底搬離南城。
溫瓷辦工作室,需要重新裝修,又要耽擱一陣。
砂楚關心她的工作進度:“有什麼心儀的風格。”
這兩個月,溫瓷沒白忙活:“已經跟裝修公司溝通好了,最近就會開始動工。”
“打算什麼時候開起來?”
“年後吧。”溫瓷粗粗的計劃過時間,“還需要一些作品。”
“你的作品還不夠嗎?”砂楚記得她從十幾歲開始,每年都有作品拿獎。
“還不夠。”
溫瓷最近在構思一副冬季主題的作品,冬季題材很多,溫瓷遲遲沒能落筆,直到在元西茉的朋友圈看到一條關於“冰川自駕遊”的分享。
藝術家的作品靈感大多來源於生活,例如她那副在巴黎美術館展出的《春雨夜》。
看到元西茉分享的朋友圈,溫瓷動了心思,私下聊了幾句。
元西茉對此表示歡迎:“你呀,外麵看著嬌柔婉約,內心野得很。”
溫瓷不可置否。
有過前幾次反抗後,溫茹玉對她的管束放鬆許多,隻是聽到她說要出遠門,會下意識想到各種不好的狀況:“你要去大城市也就罷了,冰川太危險。”
溫茹玉會反對,其實在溫瓷意料之中,她聯合外婆一起說服母親,也不知外婆怎麼的,竟還牽扯出周文琛,“你還記得周家那孩子不?他也要出遊的打算,既然你媽不放心你一個人,乾脆你們一起去。”
溫瓷私下裡跟外婆坦白:“我跟西茉姐去。”
宋蘭芝:“我知道,但你媽媽不知道,反正你是去取景的,路上多個同伴多份安全。”
“外婆,我目前真的沒有談戀愛的心思,您不必想方設法撮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