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初的錦城,春來大地,花紅柳綠。
宴隨第一次見到傅行此,目光有短暫的凝聚——他是她見過把眼鏡戴得最好看的人。
然而,她還來不及多品兩眼這人勾人的長相,他就隨手給她同父異母的姐姐宴連旋開瓶蓋遞了瓶水。
宴連的人?
勾人?
嗬,不好意思,看走眼了。
彼時,宴隨虛歲十七歲,實歲距離十六歲的生日還差兩個多月。灰色毛衣,露出白襯衫的領子,穿深藍色百褶裙和帆布鞋,背書包,高馬尾,素麵朝天,因為兩頰那恰到好處的嬰兒肥,一張明豔的臉充滿少女感。
她正上高一,從原就讀的明輝中學轉到了明輝的競爭對手嘉藍中學。
期中不是轉學的熱門時機,隻是明輝在幾個月內相繼有兩名學生被診斷為白血病,又恰逢明輝是新搬的校區,一時間鬨得人心惶惶,學校甲醛超標的傳聞甚囂塵上。
儘管明輝校方再三強調學校空氣質量絕對達標,宴隨她媽羅女士還是當機立斷給她辦了轉學手續。宴隨在明輝待得好好的,和同學老師都混熟了,不想重新適應一遍新環境,但是羅女士的決定不容置喙:“阿隨聽話,不是媽媽小題大做,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咱們家可都歸宴連了。”
羅女士真的是一個活得非常通透的人,聯想到女兒出事,第一反應不是“我可怎麼活”,而是家中財產絕不能便宜了丈夫與前妻的孩子。
轉學來到嘉藍的第一天,宴隨從班主任的辦公室出來,就在教學樓走廊上看到了如上畫麵。
不知道宴連是真沒看到她還是假裝沒看到她,大概率是後者,反正沒和妹妹打招呼,隻熟稔自在地接過傅行此遞來的水瓶,靠著欄杆揚起纖細的脖子,抿了一小口水。
倒是傅行此,在身邊男生的攛掇下朝宴隨暼過來一眼,目光很輕淡也很短暫,霎時又收回去了,隨後他轉頭和身邊男生說了句話。
春日的朝陽暖烘烘,給他側臉的輪廓鍍了層金邊。
宴隨從來不曾發現自己有猜口型的天賦,但是那天,她一下子判斷出了傅行此說的是“也就那樣吧”。
可去他的吧。
*
要說當年,宴隨在清一色的灰白運動款校服中一眼看到傅行此,尚可以理直氣壯用他身高出眾鶴立雞群來解釋,那麼時隔八年,她再一次在燈光迷離人聲鼎沸的酒吧裡第一個看到他,唯一心安理得的解釋似乎隻剩……巧合?
他一副要醉不醉的模樣,半癱在座位裡,身旁圍繞把酒言歡的同伴。沒殘,一如既往英俊,黑色襯衫上領帶還規規矩矩係在領口,袖子挽到臂彎,露出一截修長的小臂,西褲,皮鞋,一身正裝。因為沒戴眼鏡的緣故,沒了那股子書生禁欲氣質,最要命的斯文敗類感也微弱不少。
到底是過去了八年,歲月總要留下點成長的痕跡。當年喜形於色的少年,乍一眼看內斂了許多。
與多年前傅行此還算有點紳士風度給她姐開礦泉水瓶的情景正好相反,這一次是陪酒姑娘在給他啟瓶,姑娘大半個胸脯和一雙長腿明晃晃在他眼前晃來晃去,連衣裙貼身的款式緊緊勾勒出凹凸有致的身體曲線,給他倒酒的時候,有意無意地站進他張開的腿間用膝蓋蹭他的膝側,成年人之間無需嚴明的暗示和心照不宣的遊戲。
他沒迎合,但也沒躲,拿笑意不達眼底的眼神去看人家,嘴角的弧度玩味。
宴隨又一次看走了眼——現在這人已經不需要眼鏡加持就能化身衣冠禽獸。
此時,宴隨虛歲二十五歲,實歲剛好滿24周歲,讀完研究生,中午的飛機剛剛從美利堅國合眾國歸來,在家倒時差睡得昏天暗地,半道被好友叫出來慶祝本命年生日。
後續劇情又很奇妙地和多年前撞衫,傅行此旁邊的男人看一眼宴隨,正是音浪最強勁的時候,那男人不得不湊近傅行此耳邊說話才能被聽見。
下一瞬傅行此就朝宴隨的方向看過來。
宴隨本不想麵對故人,然而來不及暼開目光,幾步之遙,兩人視線在燈紅酒綠中相撞,傅行此稍稍眯了眯眼睛,近視眼視物的常規操作。
隻是不想麵對,但是麵對了也沒什麼。宴隨大方朝他扯開一個笑,就算草草結束了久彆重逢的敷衍寒暄,也不管他會給她一個什麼回應,便開始四處扭著頭找一塊來的朋友。
唯一怪異的是,十七歲已經過去那麼久,久到所有記憶都泛黃褪色,變成籠統又抽象的殘影,她穿性感的吊帶小黑裙,腳踩八厘米高跟鞋,濃妝豔抹,渣女燙,從心理到生理都和高中生搭不上半毛錢關係,但是那一瞬,久違的17歲的感覺居然回歸,連帶著初見時那個煦日微風的早晨,似乎也被原封不動帶了回來。
這酒吧新開張第一天,近期熱播的一部劇中一個角色非常討喜的女演員幫忙宣傳,在微博上隨便提了兩句,無需親臨現場,明星效應已經足矣吸引大批人馬前來湊熱鬨,偌大的場地人口來來往往絡繹不絕,已經人滿為患到拒絕入內,宴隨還是刷了臉才得以放行。
轉了兩圈,宴隨才找到拚命朝她揮手呐喊的羅晶晶,周遭太吵,她隻能看到羅晶晶的嘴在誇張地開合。
羅晶晶占的位置掩在一個半人高的木雕後麵,難怪她第一回沒找見。
“這酒吧怎麼這麼多人?”宴隨一路抱臂小心翼翼穿過擁擠人群走到羅晶晶旁邊,仍是好幾次被撞到,等走到目的地,她的眉頭已經緊鎖到可以夾死一隻蒼蠅。
羅晶晶拉她坐下:“沒辦法,紀曉初在微博做了宣傳。”
“誰?”宴隨在國外六年,當然不如一直在國內的人跟得上娛樂圈的潮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