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連和宴隨,血脈相連,但從來不是可以交心的關係。
誰也沒回答誰的問題,同時,誰也不指望對方會回答自己的問題。
默契背道而馳。
宴隨在樓梯上碰到羅子琴,已經做好戰鬥的準備,渾身的防禦和進攻機製都就緒,沒料到羅子琴繼餐桌上的反常後又一次不按常理出牌:“出去玩幾天挺好的,錢夠麼?”
問完也不等她回答,又說:“媽媽待會給你轉。”
宴隨有點懷疑眼前這個女人究竟是誰,為什麼披著她媽媽的皮囊。
羅子琴叮囑她在外麵注意安全,並要求她定時報平安,除此之外,再無阻攔,大方放行。
走出家門的瞬間,宴隨聽到屋內爆發宴其盛和羅子琴的爭吵。
她無暇顧及。
夜幕四合,宴隨開著車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轉了好久,七點多了,照理來說這會已經過了晚高峰的時間,但路上依然車水馬龍,停停走走,右腳一直在刹車和油門之間來回切換,令人煩躁。
一個路口耗了三個紅綠燈也沒過去,第三次的時候,綠燈進入最後的倒數,可前麵那輛車死活沒動,大概是在玩手機沒注意到信號燈,宴隨摁了兩下喇叭,前車才如夢初醒,踩著最後的黃燈線開走了,而宴隨則眼睜睜地又一次被攔在了跳出來的紅燈之下。
“靠。”她用力拍了下方向盤,大動肝火。
出來是想放鬆一下心情的,哪知道適得其反,惹得一肚子的火氣無處發泄。
又等好幾分鐘,綠燈終於在望穿秋水中被盼到,一腳油門,鮮紅跑車發出呼嘯的引擎聲,宛如低吼的小獸衝過了斑馬線。
再接下來,宴隨就近找了個地方把車給停了,下了車,她重重吐出一口氣,終於覺得自由一些。
這裡距離嘉藍不遠,高中畢業後宴隨還未回過母校,既然就在附近,擇日不如撞日,不如回去看看。
在嘉藍的時光,宴隨過得算不上開心,不過也算不上不開心,就是一段普普通通的歲月,沒有什麼值得懷念,也曾有過還算合得來的朋友,不過後來都慢慢走散了,再去回憶,音容都模糊了,甚至連名字都花了好一會才記起來。
這麼回想起來,她整個高中歲月最刻骨銘心的人,竟是傅行此。
畢業前召開的全年段大會中,校長非常真誠地告訴全校畢業生:“嘉藍的大門永遠為你們敞開,你們可以帶著校卡校服或者校徽暢通無阻,歡迎你們常常來學校看望老師、重溫校園生活。”
當時說哭了好大一片學生。
宴隨從錢包裡拿了校卡才關上車門,嘉藍的校卡這些年一直都還留在她身邊,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沒有什麼強烈的回去的欲望,每次整理錢包看到的時候都想過丟掉,最終卻還是把它放進不常打開的夾層中,就這麼帶著,數次遠赴他鄉漂洋過海。
七月正是暑假時期,嘉藍課業很繁重,假期補課不斷,一個暑假起碼有一半的日子要在學校輾轉,不過畢竟是暑假,還不至於慘絕人寰到連晚上的時間也要剝奪,此刻此刻學校一片空空蕩蕩,隻有路燈寂寞地亮著,守門的大爺坐在傳達室百無聊賴地看著手機。
宴隨出示了校卡,進行簡單登記後,大爺爽快放行。
眼前所有,又是熟悉,又是陌生,記憶被喚醒,那些青蔥歲月的痕跡冒了泡,開始興風作浪。
宴隨很少回頭看過去的人生,總覺得那些懷念青春的心思未免有些矯情,沒料到等回到這裡,她竟也不能免俗。
一路走去操場,遠遠望見籃球場上兩三波人在打籃球,遙遠的說笑聲被風吹來。
身後有腳步聲,略急促。
宴隨回頭看一眼。
一個三四年級模樣的小姑娘,一手綁著繃帶,一手提著裝著五六瓶飲料的塑料袋,嘴裡還叼著隻冰棒,不知道是被凍的還是被重的,整張小臉苦兮兮地皺成一團,齜牙咧嘴地發出“嘶”的聲音。
見她回頭,小姑娘直勾勾地盯著她看,求助的意味不加掩飾。
宴隨沒忍住笑了場,走到小姑娘旁邊替她把嘴裡叼著的冰棒取了出來。
小姑娘如釋重負,張著嘴拚命哈氣扇動舌頭,試圖讓凍得發麻的牙齒和舌頭快點緩和過來,一邊非常自然地把飲料袋遞給宴隨示意她拿。
宴隨:“……”下意識接過來。
小姑娘手空出來,立刻來拿她手裡的棒冰,迫不及待地放進嘴裡吮了兩下。
“謝謝姐姐。”
嘴還挺甜。她要是敢喊阿姨,宴隨才不慣著這個不怕生的小鬼。
小姑娘也往操場走,兩人順路。
“你是這裡的老師嗎?”小姑娘非常自來熟,找她搭話。
“不是。”
“那你是這裡的學生嗎?”
“不是。”想了想,宴隨又改口,“我曾經是。”
“哦,跟我哥哥一樣。”小姑娘說。
“你買這麼多水,是給你哥哥麼?”宴隨問。
“對啊,我哥哥在打籃球。”話說著,兩人路過籃球場,小姑娘揮著手臂朝籃筐下的人群喊,“哥哥我回來了!”
宴隨下意識也朝那個方向望過去,餘光卻見一顆籃球正以命中的弧度飛來,帶著肉眼可間的衝擊力。
拎著袋飲料,且有個礙手礙腳的小姑娘擋在身前,宴隨雖采取了緊急躲避措施,肩膀後側仍讓籃球砸中。
一個高中生模樣的男生跑過來,不住道歉。
宴隨皺起眉頭,肩膀隱隱作痛,不過看對方滿臉通紅,最終沒責備他什麼,隻擺擺手,意興闌珊地帶著小姑娘往安全地帶走。
背後,是一群男生青春期獨有的嗓音起哄的聲音。
“要個微信啊!”
“哈哈你看他臉紅的,話都說不利索了。”
“慫B。”
“那你去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