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青枝一走,程鬆兒則終於有了時間可以好好打量房間,堂屋的牆上掛著一把弓箭和幾隻箭鏃,還有一些捕獵用的網。
原身的母親除了是個富農之外,閒暇時候也會去村後的山裡打獵,原身也跟著學了些基礎本事。
隻是山中經常有猛獸出沒,稍有不慎就會一命嗚呼成為猛獸的盤中餐,原身膽子小,不敢冒險進入深山,隻敢打一些野兔、野狐狸之類的小獸。
來了女尊世界幾天了,吃不飽穿不暖不說,她真的有些饞肉了。
程鬆兒拿下弓箭,有了原身的打獵記憶,她躍躍欲試,打算忙完了地主家的秋收後,就去後山打獵。
等程青枝收拾好眼淚,從廚房回到堂屋裡時,地上擺著的荊條已經不見了。
那些曾抽打在他身上不堪的回憶的荊條,此刻被折成了兩段,扔在院子的柴火堆裡,毫不起眼。
即使程青枝心中還藏著對程鬆兒的懼怕,但還是忍不住的往堂屋裡望去。
蒙蒙昧昧的光影下,程鬆兒正背對著他拉弓,挽至手肘的袖子露出勁瘦有力的線條,脊背挺拔堅韌,一如她的名字一般,像一顆在風雪中傲立的鬆樹。
在程家這麼多年,程青枝第一次覺得,以前讓他懼怕無比,宛若惡鬼的人,竟也有如此令人讚歎的身姿。
...
抱著再乾幾天就去山裡打獵吃肉的美好期許,程鬆兒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她醒來,看見炕沿邊的凳子上擺著一盆熱水和一碗麵疙瘩湯,熱氣蒸騰騰的往外冒,在深秋時節,看著就暖和。
她洗了一把臉,三下兩下喝完麵疙瘩湯,感覺一股暖流向四肢百骸,渾身都充滿了乾勁。
她走出房門,看見程青枝正坐在清早的院子裡搓洗衣服,衣袖紮至手肘處,一雙手凍得通紅,瘦弱的身子骨在蕭瑟清晨裡顯得更加瘦削,柔順的長發隨著他的動作而微微晃動,露出纖瘦的脊背,感覺風一吹都能將他吹倒了。
村裡人都窮,衣服更是磨人的粗布,搓洗的時候還經常會把手上的皮搓傷。因此村裡的男人們洗衣服的時候都不用手搓,而是用木棍子搗衣。
但原身就喜歡折磨程青枝取樂,把搗衣的棍子丟了,就命令他必須用手搓,而且一點臟汙也不許有,可是油漬本就難洗,更何況是沾了麻衣的油漬,又沒有強力清洗劑。
程青枝洗的指節全部被磨破,皮開肉綻血淋淋的,衣服搓爛了也洗不乾淨,等待他的自然又是一頓毒打。
記憶中浮現出原身記憶中程青枝挨打時的樣子,不管是木棍還是皮鞭,亦或是帶著倒刺的樹枝,他就像一隻永遠不知道反抗的溫順羊羔,默默承受著一切,等原身打完了,他就退回縮在廚房的角落裡,默默舔舐傷口。
程鬆兒眼神黯淡,這樣的程青枝更讓她心疼。
親生父親卷錢跑路,又不是他的錯。
她悄無聲息的來到程青枝身邊,程青枝一嚇,如驚弓之鳥般害怕。
“怎麼,怕我吃了你不成?”程鬆兒眼中劃過一絲好笑。
程青枝低垂著搖搖頭,鬢邊碎發垂落,側臉柔弱可憐。
看他這樣子,程鬆兒也無心逗他了,她把手伸進木盆裡,深秋刺骨的水溫凍了她一下。
她皺了皺眉:“怎麼用涼水洗衣服?”
程青枝詫異的抬起頭,難道不該用涼水洗衣服嗎?
程鬆兒雖然跟隨外婆在村子裡長大,但也沒怎麼受過委屈,洗衣服有洗衣機根本不需要她動手,就算是洗內衣這些,也都是用熱水。
天氣這麼冷,河水在過一陣子都快凍成冰了,這樣洗衣服,手上早晚得長凍瘡。
程鬆兒忽然想起,記憶中每到冬天,程青枝纖纖十指就凍得跟胡蘿卜一樣的場景,莫名有些揪心。
“用熱水洗。”她道
程青枝明顯怔了片刻,隨後小聲的說道:“我用冷水就可以了。”
村子裡就算是在嬌氣的男人也沒有膽子敢在冬天用熱水洗衣服,因為浪費柴火。
眼看著就要下第一場雪了,這時候如果浪費柴火,等到冬天就沒有柴火過冬了,這樣敗家的男子是會被妻家打死的。
“用什麼冷水。”她的語氣有些沉,看著程青枝已經明顯被凍得通紅的手,強勢的說道:“你不動我就去燒。”
說完,她轉身就要進廚房燒水。
程青枝忙拉住她的衣擺,眸光瑟瑟的道出實情:“家裡快沒有柴火了...不能在我身上浪費。”
程鬆兒看著他:“用在你身上,不算浪費。”
“......”程青枝因為她一句話,心中忽然感覺莫名的心驚肉跳。
他搖了搖頭,凍得通紅的指尖攥著她的衣角,聲音輕輕地:“還是算了,水不冷的,而且我已經習慣了。”
程鬆兒扯開衣角:“哪有那麼多陋習,以後有我在,你就得習慣用熱水洗衣服。”
說完,程鬆兒便進了廚房,燒了一鍋開水。
程青枝盯著程鬆兒燒柴的背影,往日怯懦的眼神裡露出了一絲茫然又恍惚的神色,怔怔的瞧著程鬆兒出神。
水很快燒開了,她要了一大瓢滾燙的開水出來,兌在木盆冰冷的河水裡,熱氣彙聚冷氣,在寒秋清晨薄霧未褪的清冷裡灌出滂沱般的白霧,在程青枝眼前蒸騰翻滾,熱乎乎的蒸汽往周圍散去,侵退了寒意。
程鬆兒再次試了試水溫,水溫微熱,不再凍手。
“你就這樣洗,鍋裡還剩的有開水,一會兒水涼了,你再添一些。”程鬆兒將聲音放柔,輕聲說道。
程青枝斂眉低垂的點點頭。
“那我走了,你自己在家好好待著。”程鬆兒對他囑咐幾句,便出了門,前往劉家村繼續做幫工。
程青枝這才小心翼翼的抬眼看著她離開的背影,深秋薄霧籠罩著她的身形,在遠處一點點消散。
他稍稍鬆了一口氣,望著眼前正咕咕冒熱氣的洗衣盆,試探般的伸出了手。
溫熱又包容的水將他冰冷的指尖包裹著,不似從前冰冷的河水,觸碰一下就仿佛像被針紮一樣的刺痛,它輕柔又溫暖的環繞在他的指尖周圍,是他從未體會到的暖意。
而這暖意,是程鬆兒帶給他的。
濃密的眼睫顫了顫,心裡忽然湧起了無限奇異的感覺,程青枝不明白這種莫名其妙的感覺從何而來,隻能更加賣力的搓洗衣服。
程力的丈夫劉素,清晨起床準備去河邊洗衣服,路過程鬆兒家門口,看見程青枝一個人在家,程鬆兒不知道又跑到哪裡鬼混去了。
劉素心裡正得意,想過去嘲諷幾句,誰知他走近一看,對方洗衣盆裡的水竟然是熱水。
熱乎乎的水汽騰騰的往外冒,襯托出劉素嫉妒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