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蘭一懷孕,便成了家裡的重點保護對象。
自己這一陣病倒,想來是懷孕加上重感冒,兩症交加,所以嚴重一些。
大夫也是這樣說的,開了這樣那樣的藥,說了這樣那樣的注意事項,佟媽都一一記下,嚴格執行。
宗蘭一麵喝風寒藥,一麵喝安胎藥,一麵又要喝補身體的湯湯水水,常常一喝就喝到了嗓子眼兒。
感覺有人戳一戳自己的肚子,水能像噴泉一樣從口中滋出來。
好在風寒之症漸漸褪去,不再發熱,吃了溫補的藥,身上也漸漸有了力氣,也能下炕行動自如了。
整個宅子也都有了新氣象。
三太太像是日子有了盼頭,人變得精神了一些,不再一躺就是一天,時不時也會來宗蘭屋子裡走動。
怡婷下了課,也愛來串個門,摸摸宗蘭平平的肚子,再聊聊天,可惜沒一會兒便會被婆子叫回去寫作業。
宗蘭一懷孕,宅子裡人手也不夠了。
幾年前,每個屋裡都還有兩三個人貼身伺候,隻是後來,下人這個緣故、那個理由,都一個個地走了。
三太太也招過人,隻是一時也招不到合適的人,三太太又萬事倦怠,不大上心,家裡的人便日漸少了。
現在,除了大少奶奶屋裡還有三個人,三太太、宗蘭屋裡都隻一個,一忙起來,便顯得有些捉衿見肘。
這些日子,三太太便又開始招人。
倒是招來一個丫鬟,叫喜兒,隻是人看上去不大機靈,不好往宗蘭屋裡送,笨手笨腳的,再鬨出什麼事。
三太太便時常派鳶兒到宗蘭屋子裡幫襯,鳶兒過去時,便喊喜兒過來,也就端個茶、倒個水而已。
…
懷孕後,宗蘭一直待在屋子裡,難免憋悶。
有了身孕,像之前一樣出了宅子四處溜達,已然是不大可能。
不必試也知道,她一旦要出門,在屋子裡有佟媽攔,出了屋子有鳶兒攔,到了大門口,還會有家丁攔。
她也不好讓大家難做人。
好在明兒周六,怡婷不上學,同樣躁動不安、卻要在這宅子裡安安分分的兩個人,倒能互相做個伴。
這日一醒,宗蘭便見窗外飄起了鵝毛大雪。
宗蘭是北方人,隻是一直在南方學習和工作,雖放了寒假會回家,但常常是,人在南方時南方不下雪,人到了北方,北方的雪已經下完了,然後微博來一條熱搜,南方下雪了!
於是,已經有多年沒有見到雪。
如今一看到這鵝毛大雪,便開心的不能自已。
怡婷小姑娘一樣興奮。
在屋裡吃了早飯,便撒丫子跑了出來。
大少奶奶在後頭跟出來,給怡婷披上了大衣,又塞了個手爐。
宗蘭都在窗子裡看見了。
大少奶奶一直深居簡出,每天也就去一趟祠堂便不出門了,住著相對的兩個屋子,卻一直難得見她。
大少奶奶人很漂亮。
不是眉清目秀的漂亮,而是眉眼之間略帶一絲英氣,大大的眼眸時常略微低垂,一舉手一投足間,都流露冰冷的氣質。
可以看出,怡婷的漂亮是隨了大少奶奶的。
聽了佟媽與怡婷的描述,本以為是一個悲悲戚戚、傷春悲秋的人,隻是碰見幾麵,發現顯然不是。
相反,是一個麵對人世間的苦難,卻一直冷靜而清醒的人。
怡婷披了大衣,手握手爐,自己在院子裡蹦躂了好一會兒,才舍得到宗蘭屋子裡來了,身上落了一身的雪。
佟媽連忙拿了雞毛撣子過去,抖落怡婷身上的雪,一邊掃一邊說:“這一身寒氣,再傷了二少奶奶。”
怡婷沒彆的,就是嘴巴毒。
聽了佟媽這一句,臉色一變,立刻頤指氣道:“那你就給我掃乾淨!不就好了?”
佟媽什麼話也不說,就隻是默默地掃。
宗蘭都看在眼裡。
等佟媽掃完,怡婷蹦蹦噠噠走進來,宗蘭便說了句:“佟媽,去廚房幫我看看安胎藥煎好了沒有。”
佟媽回了句:“哎,知道了。”語氣略有些失落。
把佟媽支走,宗蘭問了小姑娘一句:“喝茶嗎?”
“喝!”
宗蘭便幫怡婷倒了一杯茶,一邊倒一邊問:“為什麼要跟佟媽那樣說話呢?”眼神始終看著茶杯。
小姑娘脾氣一上來,誰也不放在眼裡:“我怎麼說話了?”
“佟媽沒有彆的意思。”
小姑娘腦袋一歪,振振有詞為自己辯護:“我也沒有彆的意思呀!”
宗蘭不再說什麼了。
小姑娘看了一眼宗蘭的臉色,知道宗蘭有些不悅,喝了一口茶,便離了宗蘭身邊,開始在屋子裡走動。
沒一會兒又開始翻箱倒櫃。
又過了一會兒,從書架上拿下一本《水滸傳》,開始跟宗蘭搭話:“水什麼傳,你看中間這個字怎麼讀?”
“滸。”
“懂的還多,你不是隻上了兩年學嗎?”
“是啊,但反正我知道。”
怡婷又拿出那本《國富論》,念了一聲:“國富論,這個我知道。”說著,翻開內頁若有其事地看了一會兒,才又插回了書架。
怡婷又從抽屜裡翻出一包茶葉,念叨了句:“紅茶?”又聞了聞,“你喝過這個嗎?這個好喝嗎?”
“有紅茶?”
“嗯,就在抽屜裡,這麼一大包呢!”說著,怡婷把紅茶高高舉起來給宗蘭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