鳶兒便又倒了一杯:“嬸娘,您慢點兒喝。”
嬸娘:“哎。”
等嬸娘又喝了一杯,宗蘭才問:“這到底是怎麼了?”
嬸娘便一臉內疚地道來,這一開口便哭了起來:“說來也慚愧。你也知道,我那個兒子沒什麼出息,一年到頭在外邊兒鬼混,欠了一屁股債,也欠了隔壁村兒黃有仁那麼二十多塊錢。他來催了好幾回,我兒子又不在家,我自己又沒有錢……”
“姑爺每月給五塊,也是給宗盛、宗惠的,也不是我自個兒的錢,我自己跟著混一口飯吃便罷了,怎麼好拿那筆錢抹了我那混賬兒子的賬。我就說,家裡沒錢,等我兒子回來了再說,就把他打發回去了。隻是年前兒他又來了,又催賬,我沒辦法,隻能先拿了五塊給了他,說日後慢慢再還。黃有仁便說,宗蘭如今是白家二少奶奶了,怎麼可能連二十塊都拿不出來,叫我到春江管二少奶奶要。”
宗蘭便插了一句:“嬸娘,有這種事,您可以跟我說啊。”
嬸娘道:“真是對不住了。反正那日,我就說宗蘭是宗蘭,我兒子是我兒子,我兒子的賬怎麼能讓宗蘭來還,更不好叫白家來還的,他就氣衝衝地走了。”
之後的事,宗蘭也猜到了。
坐在一方圓椅上,兩手撐著腰,實在氣憤不過地深深呼了一口氣。
而嬸娘則又看了宗蘭一眼。
見宗蘭一身錦衣華服,金釵銀釵,同老爺太太少爺一起端坐在這華貴的屋子裡,已然是二少奶奶的氣派。
已不再是當年的宗蘭,她也不好再宗蘭宗蘭地叫了。
“我心裡也怕他報複,想著,要不先把宗惠、宗盛送到二少奶奶這兒來,彆再有個什麼萬一,隻是過了一陣兒他又沒動靜了,我也不好擾了二少奶奶清淨,畢竟如今宗蘭也有了身孕,得安心養胎才是,不能操心,隻是昨兒……”說到這裡,嬸娘便不住地啜泣起來,話也說不下去。
“昨兒夜裡,我們三個都睡下了,他就來放火燒了我們的屋子,從屋子後邊兒點的火,那頭又沒有窗子,我們又都睡熟了,在屋子裡也沒發現,要不是鄰居過來敲門,把我們叫了起來,說不定昨晚我們就都……”
鳶兒便又倒了一杯茶:“嬸娘您慢慢講。”
嬸娘下意識地接過來,喝了一口有些燙,便又放下。
怡婷小可愛便順手拿過茶杯,一邊聚精會神聽著嬸娘的話,一邊“呼呼”地吹了起來,吹涼了,才遞給嬸娘,說了句:“嬸娘請喝茶。”
按輩分,該喊一聲奶奶的。
但看大家都喊嬸娘,便也跟著喊了嬸娘。
嬸娘又下意識地接過來,說了聲“謝謝了”,便一飲而儘。
“還好沒燒到屋子前頭,我們就逃了出來。一出門,看屋子後頭都已經火光衝天了!昨兒整個屯子的人都一起救火,從各家井裡打水,拎過來撲火,隻是那麼一桶桶的澆上去,也趕不上火勢變大的勢頭,一個屯子的人一起撲了一夜,總算撲滅了,沒蔓延到鄰居家裡去,隻是撲滅了的時候,那房子已經……”說著,嬸娘又嗚嗚地哭了起來。
“房子都燒沒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宗盛、宗惠我一時也沒法再看顧,就隻能先給送到這兒來了……”
聽完,宗蘭隻覺得又悲又憤,仰頭望著天長長歎了一口氣,不禁悲從中來,便開始不住地落下淚來。
這等事,就是在微博上看到,她都要掉兩滴眼淚的。
何況如今,是發生在了自己身上。
她憤自己的弟弟妹妹和嬸娘,平白遭了那惡霸欺辱。
更憤如今這世道!
小小一個地主家的兒子,仗著自己那點勢力,便可以在村子裡無法無天、作惡多端,而這些窮苦的老百姓,就隻能平白遭了他的踐踏。說這個時代的百姓,是在地主和帝國主義的雙重壓迫下艱難討生活,她如今可真算是見識了。
原本吃個飽飯都難。
而這黃有仁,一把火便燒了人房子。
好在自己手頭還有點錢,可以接濟,若換做是彆人家,豈不是要把人逼死?
宗蘭也知道,黃有仁放這把火,不止是因為於二欠了那二十塊不還,更是因為黃有仁一直惦記著原身。
那日於二為了救下原身,將黃有仁打了個頭破血流,而原身卻搖身一變成了白家二少奶奶,黃有仁欺辱不得,又被於二打了那一下,這才惡向膽邊生,懷恨報複,借著那二十塊錢的由頭,一把火燒了嬸娘家的房子。
隻是當著老爺太太的麵兒,嬸娘不好提黃有仁妄圖奸汙宗蘭那些事兒罷了,怕再玷汙了宗蘭的清白。
三太太在這宅子裡平安富貴了一生,哪裡聽說過這等事兒,簡直難以置信道:“怎麼會有這種事兒!”
老爺聽了,更是悲憤不已。
老爺作為春江市商會會長,遇上周邊屯子、村子裡收成不好,鬨了饑荒,也會帶領大家做做慈善。
如今,聽於家屯兒出了這檔子事兒,還是發生在自家兒媳身上!
又怎會坐視不管。
一扭頭,見宗蘭正坐在那裡,挺著肚子本就難受,聽了這事兒更是情緒激動,一直在深呼吸、又吐氣……
老爺便問:“那個黃有仁,現在在什麼地方?”
嬸娘道:“這個事兒,已經鬨得整個屯子都知道了。這個黃有仁,在他們村子就作惡多端,更是常常到我們屯子尋釁滋事,雖然沒有在他們村那麼霸道,但大家已經看不慣他很久了。雖是我兒欠錢在先,但他就這樣想一把火燒了我們,趁夜裡我們都睡著了,想把我們活活燒死!昨兒萬一火勢控製不住,就蔓延到鄰居家去了。我們於家族長聽了也很生氣,族長兒子帶了幾個我們屯子裡的人,到隔壁村那黃有仁家要人,想要個說法!隻是那個地主家,光家丁就十來個,把大門堵得死死的,不讓我們要人,也不知現在怎麼樣了……”
白子墨聽了,氣不打一處來。
於二再怎麼混蛋,那也是他大舅哥!
敢欺負宗蘭的嬸娘和弟弟妹妹,這不是欺負到他頭上來了?
嬸娘又補了一句:“之前在他們村子,他還奸汙了一個姑娘,害的人姑娘跳江自儘,姑娘沒了,她娘緊跟著也上了吊,好端端一個家就這麼家破人亡!後來宗蘭……”
而說到這兒,嬸娘又打住了。
聽了這一茬白子墨更是氣得不行,光是宗蘭那件事,就應該找個人狠狠揍他一頓,便開口道:“這個黃有仁,看我不找人揍他一頓!鑾禧那邊認識的人多,花點錢,找他二十來個人,最好打得他半身不遂、下半輩子拄拐,打他個斷子絕孫!”
而老爺已經氣得坐不住了,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聽子墨來這麼一句,便問:“找人揍他一頓,揍他一頓他就能老實了?就不再出來禍害人了?打電話!給警察局長打電話!叫他們過去抓人!”說著,便氣衝衝走到了電話機前,撥了個號碼。
老爺道:“接警察局副局長,趙成棟辦公室。”
接線員立刻轉接。
隻是那一頭,卻是趙副局長的秘書接了電話,問了句:“不好意思,我們趙局長正在開會,請問您是?”
老爺道:“就說我是白玉林。”
秘書轉了話,果真沒多會兒,趙成棟便接起了電話道:“喲!白大爺,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您找我……”
這個趙成棟,是老爺一個朋友的兒子。
老爺從他穿開襠褲、係尿戒子開始,便一路看著他長大,看他穿上了學生服,又換上了警服,後來家裡出了一點力,給他升到了副局長。
不過跟白子墨一樣,都沒個正經。
老爺立刻打斷道:“甭耍滑頭!先聽我說。”說著,便把這一通事敘述了一番,說到悲憤之處,更是破口大罵那黃有仁。
“大爺,您消消氣,消消氣。”
老爺道:“這種人,你們警局還不懲治,還要留他到什麼時候!這附近十裡八鄉的治安,你們警局就不管了?我勸你立刻出警,把這黃有仁抓回來,治他一個罪!”
趙成棟起立立正:“是!”
老爺又道:“我不是在指揮你,這是你們警局的職責所在,我也無權乾涉,我隻是以春江市一員市民的身份建議你,現在!立刻去辦!彆讓這黃有仁給跑了。”
趙成棟:“是!”
“那地主家十幾個家丁看門護院,最好多帶幾個人過去。”
“是!”
掛了電話,又過了好一會兒,老爺才平複下心情。
又想,這一碼事歸一碼事,宗蘭的堂哥欠了他二十塊,那便還了他,免得到時對薄公堂會理虧,於是命白齊道:“等過兩天那頭平靜了,你帶幾個人拿二十五塊錢到黃有仁家裡去一趟,就說於二欠他們家的二十塊錢,現在連本帶利都還給他了,欠的錢也還了,問問於家的損失,他們家又打算怎麼辦!”
白齊道:“明白。”
安排完黃有仁的事,一回頭,便又看到宗蘭那弟弟妹妹。
抹了一臉兒的黑灰,正在那裡抱著宗蘭哭哭啼啼,臉都哭花了,看上不去好不可憐,連怡婷都在那裡勸慰。
老爺便開口道:“也好,於家屯兒也沒法住了,就先留在府上住吧。先住子墨那屋旁邊的耳房,等開了春兒,把後院好好修葺一下,再搬到後院去住。宗蘭有了身孕,等孩子生下來,長大了也要有自己的屋子,那後院兒早晚是要修葺的。”
作者有話要說: 勉勉強強算雙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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