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時分, 白府。
大小姐白惠蘭打來電話問安, 知道子墨媳婦產期將近, 便問了一句:“弟媳怎麼樣了?下個月就要臨盆了吧?”
老爺隻是道:“已經生了。”
白蕙蘭嚇了一跳,問:“生了!什麼時候,不是下個月嗎?”
“早產,昨兒生的。”頓了頓,又補了句,“生了一對龍鳳胎。”
白蕙蘭又是驚了一下:“龍鳳胎!一兒一女?這白子墨是什麼福氣!”隻是奇怪,這天大的喜事兒, 怎麼老爺語氣裡卻聽不出半點喜氣?又問了一句, “那下個月該辦滿月酒了吧?正好學校放假了,我打算帶孩子們回春江一趟, 本以為能趕上弟媳生產,這可倒好, 直接趕上滿月酒了。還是龍鳳胎,爹,這滿月酒可得大辦啊!”
而老爺, 昨兒又是驚嚇、又是勞累,宗蘭昏迷不醒, 家裡又亂作一團,聽白蕙蘭提起滿月酒, 老爺也提不大起興致,隻是歎了一口氣道:“再說吧。孩子的娘還昏迷不醒呢。”
“怎麼了?”
“產後大出血,送醫院了。”
白蕙蘭這才道:“這樣啊……”頓了頓, 隻能說,“給請個大夫好好瞧瞧。我這兒還給弟媳準備了好些補品呢……”
……
是在第三日。
子墨在病床前守了三天兩夜,實在推脫不過佟媽的勸說回了一趟家裡,洗了澡,換了身衣服,又抱了抱孩子。
開車回醫院時,又想起方才,兩個孩子安睡的無辜麵龐,想到他們此刻仍生死未卜的娘,眼淚再次模糊了視線……
懷抱希望是一件痛苦的事。
這幾天他總是如此,心態像在走鋼索,一時信心滿滿,覺得宗蘭怎會死!隻是一時間,又忽然覺得希望渺茫……
一不小心,淚水便又灑滿臉龐。
子墨用力抹了一把眼淚,勉強開到醫院,回到了病房。
這幾日,過往同宗蘭生活的點點滴滴,總是曆曆在目。
始於一場交易,她嫁入白家,自己則私奔出走,而回來後,她偏偏又失了憶,變成一副理直氣壯的厲害模樣。
那麼堅韌和樂觀的一個人,此刻卻麵如蠟色,躺在床上。
他緊緊握住她的手,淚流滿麵。
宗蘭,給我一個機會好好愛你,好好愛孩子,好不好?
“宗蘭……”
正是在這時,他隱約看到宗蘭的一根手指輕輕動了一下。
他屏住呼吸,鼻涕也不敢吸,用力擦乾眼淚,讓視線清晰一些……
又過了很久。
宗蘭逐漸恢複了意識,隻覺得窗外的陽光有些刺眼,明明緊閉雙眼,卻仍然覺得有些熾熱。一瞬間又恍然覺得,是不是自己那一日淩晨出了車禍,這才醒過來,而那民國、白家、子墨、生子,不過隻是一場夢?
宗蘭緩緩睜開雙眼,眼前模糊了好一會兒,才逐漸恢複了視線——那是一個陌生的空間,像是一間病房。
而一歪頭,便看到病床前,正一臉疑惑的子墨,穿了板板正正的白襯衫、黑西褲,鼻涕眼淚卻流了滿臉。
看到子墨,她感到一絲欣慰。
原來不是夢。
而後才後知後覺,原來她早起習慣,甚至愛上了這個世界。
她希望自己是在這個世界裡醒來。
子墨欣喜道:“宗蘭!”
而她,卻連回應一聲的氣力都沒有,隻是睜著眼,看著他。
緊跟著,又恢複生產那一日的記憶,她摸摸自己的肚子,平平的,還有些不大習慣。而不知孩子是生是死,不知自己沉睡了多久的不安全感又忽然湧上來,讓人恐慌。
她有氣無力道:“孩子呢?”
子墨立刻回應:“孩子都好!一個兒子一個女兒,都健康!”
“我睡了多久?”
“三天兩夜!”
倒比她以為的要短,她還以為自己已經睡了十天半個月。
子墨欣喜道:“宗蘭!你真的醒了!醫生!”
之後便是一陣混亂。
醫生複診,說病人已無大礙,下午可以進食,這幾日先吃流食,可以溫補,但不可吃大補之物,又留下一堆注意事項。
子墨、嬸娘則喜極而泣。
子墨欣喜了一會兒,又跑出去打電話,告知家裡宗蘭已經醒來,讓家裡下午送食物來,又偶遇這幾日看護宗蘭的護士,便抓住問了一句:“香菇雞湯粥,病人可以喝嗎?”
護士說可以。
子墨便對電話道:“香菇雞湯粥!”說著,他自己也忽然有了胃口,這幾日他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每天就吃點包子、粥和鹹菜,也隻是為了勉強維持體力,此刻宗蘭終於醒了,便覺得胃口大開,道,“再做幾個大油大肉的菜過來!我也餓了!”
飯菜是老爺太太親自送來的。
送了菜,又慰問了宗蘭一番,到了晚飯時分才回府。
而此時,宗蘭喝了粥,逐漸有了力氣。
嬸娘說:“姑爺這幾日陪床累了吧,宗蘭也醒了,要不躺下睡會兒。”
子墨興奮得睡不下,自信滿滿道:“沒事兒!嬸娘也累了,要不晚上嬸娘回去好好睡一覺吧,醫院裡有我陪著就行。”
嬸娘說沒事兒,勸子墨去睡。
子墨這才道:“那我先……”
宗蘭道:“睡吧睡吧。”
子墨便躺了下來——剛剛還興奮得像打了雞血,此刻看宗蘭已經醒來,雖然虛弱,但完好無損,人還是原來那個人,這一放下心來,又一沾枕頭,不到一分鐘便沉沉睡了過去。
睡得像個死人……
宗蘭扭頭看了一眼:“就這樣,還好意思打發嬸娘回去,嬸娘真回去了,我晚上想喝杯水怕是都沒人給我倒。”
之後幾日,宗蘭便留在醫院安心療養,每日正常吃粥、喝湯,身上也已無大礙,不過是留下來住院觀察而已。
子墨、嬸娘、佟媽幾人輪流陪床。
老爺白齊下了班,有時間也會買點水果,過來探望一眼。
子墨總是看著虛弱的她說:“宗蘭,你可要好好活下來啊!”
宗蘭道:“那當然。”
大難不死,她又活過來了。
宛如重生,她已經沒什麼好怕的,她可不得好好活一場!
在醫院這幾日,她都還蠻安詳,隻是很想看看孩子,天天嚷著想看孩子,要子墨把孩子抱過來,給她瞧一眼。
那日生產,產婆倒是抱來給她瞧了一眼,她努力看了一眼,也努力記住她們的模樣,隻是這一病一醒,哪還記得。
子墨勸道:“醫院人雜,人來人往的,孩子還是彆抱來了,你好好養好身體,等身子好了,回去了夠你看的。”
宗蘭又問:“孩子隨誰?”
“那我還看不出來,兩個都是雙眼皮,不過我娘倒是說,孩子隨他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