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兩日,大小姐那麵也把回來的日子敲定了下來。
那日老爺太太正吃飯,白蕙蘭便來了電話,說三日後下午到春江火車站,她與誌鵬、誌龍兩個外孫一道來。
老爺道:“好!到時派人去接。”
而掛了電話,一回頭,便見太太臊眉耷眼,拿著筷子對桌上的菜挑挑揀揀道:“哎喲,姑奶奶要回來嘍。”
老爺走過去坐下,囑咐道:“蕙蘭要回來了,我醜話說在前頭,你們兩個可彆吵吵,再讓兒媳看了笑話!”
“不吵不吵,我一定躲得她遠遠的!”
老爺又囑咐:“你也不必待她好,你就不要去招她。”
“我招她?我連東屋那個小祖宗我都招不起,我還招她?”
老爺又說:“孩子們的滿月酒,就定在這周日辦,推遲幾天,我那些公務纏身的朋友們也方便過來,咱們也方便準備。這件事兒就交給蕙蘭去辦,你就不要勞神了。”
三太太:“……”
白蕙蘭是大太太所生,正房長女,老爺的第一個孩子。從小便蠻橫霸道、囂張跋扈,從不把她這個三娘放在眼裡。
三太太又沒什麼眼力見兒,時常愛念叨一些不中聽的話,這麼多年兩人一直不大對付,大吵小吵不計其數。
後來大小姐出嫁,為□□、為人母了,性子才收斂一些。
但每回回娘家來,兩人必會發生矛盾。
那時子墨成親,蕙蘭也回來了,當時婚宴,老爺也是讓蕙蘭操辦的。隻是三太太平日裡不管事兒,看蕙蘭一個嫁出去的小姐如今回了娘家來,每日頤指氣使差遣下人、在家裡作威作福——那些下人,對蕙蘭比對她這個太太還敬些,蕙蘭說一,她們不敢說二,平日裡的懶散做派也全收起來,每天在蕙蘭的指揮下那個勤快!
三太太心裡不平衡,於是蕙蘭每辦一件什麼事兒,她總要插上一腳,在旁邊不鹹不淡說那麼兩句風涼話。
蕙蘭一開始沒想怎樣,知道三太太就是這麼個性子招人煩,三太太說什麼,她懟兩句就完了,隻是最後實在受不了,和三太太大吵一架,開口五句把三太太說哭,跑回去告老爺……
蕙蘭也鬨起來,說自己費力不討好,明兒就回婆家去。
老爺好聲好氣地勸,好容易才把人勸住了,繼續操辦婚宴。
而子墨——
同這同父異母的姐姐,感情倒是好得很。
畢竟白家統共他們姐弟仨,也沒什麼彼此可分的了。
白子墨從小便是他姐姐的跟屁蟲——
姐姐跳皮筋,他給撐著繩子,姐姐繡花,他給穿線,姐姐寫字,他給磨墨,姐姐談戀愛,他屁顛兒屁顛兒跑人家家裡給人送情書……
每天姐姐長、姐姐短。
看得三太太心裡那個窩火,總是說:“傻小子!哪天你姐要2是把你給賣了,你是不是還幫人數錢啊?”
大小姐要回來,老爺、子墨、怡婷幾個都挺高興,宗蘭也想見見這子墨的親姐,唯獨三太太心裡不痛快。
這幾日,家裡下人忙著把後院大小姐的屋子拾掇出來。
到了大小姐回來那日——
一家人吃了中午飯,便留在起居室,吃著茶果等待。
連一向不愛熱鬨的大少奶奶,也著一身華服,佩戴耳環、手鐲、項鏈等飾品,化了妝,在起居室內一起坐著。
時間差不多了,老爺便派了白齊與司機,兩輛車,一同到車站去接。
老爺笑著道:“我這閨女啊,出門排場大,礦主家的兒媳婦,每回回來,光是那個皮箱子都得裝滿滿一車,還得再帶一兩個下人過來。”
子墨吃了中飯昏昏欲睡。
宗蘭也等累了。
老爺便說:“要不你們兩個回去歇個午覺,宗蘭剛出月子,也得多休息些,不必等,等一會兒蕙蘭回來了,我再派人去叫你們。”
隻是話音一落,便聽門外“嘀嘀嘀”的汽笛聲。
老爺輕輕拍案,起身道:“來了!”
子墨一手支著下巴,正打盹兒,宗蘭便拍了一下他的胳膊,子墨腦袋猛地掉下來,醒來道:“啊?怎麼了?”
宗蘭說:“來了。”
老爺起了身走出門外,大家便一同跟了出去,到大門迎接。
老爺在最前,三太太跟在老爺斜後方,之後是大少奶奶,子墨則打著哈欠,同宗蘭一起優哉遊哉跟在最後。
到了門口,果然是蕙蘭來了。
兩輛轎車停在門口,蕙蘭正差使家丁把後一輛車上的箱子搬屋裡去,指著一個下人道:“你過來,你抬這個,輕拿輕放,不要磕了碰了。”說著,把一個皮箱從車子裡拿出來,放到他手上,又指著另一個家丁,“你也過來,還站著乾什麼,都過來,把這箱子都抬進去。”
幾個下人便排成一字長蛇陣,腳步匆匆往宅子裡搬東西。
老爺讓了個路,讓抬了重物的下人們先過去,等她們都過去了,這才邁出門檻道:“哎喲,蕙蘭回來啦!”
蕙蘭一回頭:“爹!”說著,把手上最後一個箱子抬給司機,便邁上台階道,“爹近來身體可好啊?我看好像也沒變啊,依然那麼健朗!”說著,問候了三太太、大少奶奶,便道,“我弟呢?白子墨貓哪兒去了?”
聽到召喚,子墨連忙把打了一半的哈欠咽下去,走到大門口迎接:“這兒呢這兒呢。”
蕙蘭捏住子墨的後脖頸,捏得子墨脖子一縮:“行啊你,你小子還挺有福氣啊!當爹了是吧,還是對兒龍鳳胎?”
“害,主要是我媳婦厲害呀!”
“你媳婦兒呢?”
一直在隊伍最後麵的宗蘭,這才迎了上去道:“姐姐。”
“哎!”
宗蘭這才見到白蕙蘭。
三十出頭,身材豐腴,穿一身牡丹花色的旗袍,坎肩式的,外頭披了一件薄薄的絲綢披肩,手上戴金鐲子、金戒指,脖子上戴一串翡翠珠子,整個人珠光寶氣、搖曳生姿,同她的衣服圖案一樣,活像一朵富貴的牡丹花。
身邊則跟了兩個大胖小子——大的叫誌龍,今年十二,與宗惠、宗盛一樣歲數,但就是把宗惠、宗盛兩個加一起,也沒那小子一個人的體格大,那個頭,過兩年就要超過老爺了。
小的叫誌鵬,今年七歲,身體也壯實,臉上肉多,一雙小眼都快擠沒了。
大小姐道:“快叫小舅媽!”
兩個胖小子異口同聲道:“小舅媽。”
大小姐這才走過來:“這是我那兩個兒子,上次婚宴那一回,他們還要上學,我就沒帶他們過來。”說著,握住宗蘭的手道,“我上回頭一次見妹妹啊,就看出妹妹麵相圓潤,是個有福之人!果不其然,一下給咱們白家添了兩個孫兒,可把我爹高興壞了吧?聽說生產不大順利,現在身子怎麼樣了?無大礙了吧?”
宗蘭說:“身體好多了,家裡請了大夫,正在吃藥溫補。”
大小姐快人快語,嗓門也大:“我這兒還給你帶了好些補品。我這個弟弟呀,是個不爭氣的,也不知哪來的福氣,娶到這麼一個標致的媳婦。他自己也不長眼,當初被那個顧小六啊還是顧小八的狐狸精給勾了去,鬨了這麼一通!”說著,看向子墨,“怎麼樣,現在長眼了嗎?”
“害!過去的事兒就彆提了。”
大小姐又對宗蘭道:“以後他要是再胡鬨,你就跟爹說,實在不行打電話告訴我,我替你收拾他,給你做主!”
宗蘭笑了笑道:“好。”
大小姐又問:“孩子們呢?”
“在耳房呢。”
大小姐便道:“走吧,先去耳房看看我侄子、侄女去。”
到耳房看了袋袋、兜兜,幾人便又一同回到了起居室。
起居室內,鳶兒同兩個婆子一起,已經把地上的瓜果皮掃乾淨了,又重新沏上了熱茶,幾人便坐下來敘舊。
聊了一會兒,大小姐便打開了箱子,滿滿四個皮箱,全是她送給在座各位的禮物——送了老爺山參、鹿茸等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