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兒站在原地,擰巴了一會兒才回:“聽到了。”
宗蘭依舊捏住她的衣服:“白管家也說了,以後你是我們屋子裡的人,月錢也到我這兒來領,我不比老爺太太闊綽,手頭緊的很,養不起閒人。哪天我要是再覺得留著你沒用,你就打包東西,準備回老家去。”說著,見喜兒依舊不回,又道,“聽到了你應一聲。”
喜兒臉漲得通紅,憋了好一會兒才擠出一句:“知道!”
宗蘭這才放開喜兒。
見喜兒徑直往宗惠、宗盛屋子裡去,過了一會兒,拎了個茶壺出來,到後院水房清洗,這才回到了自己屋子裡。
回到屋子,宗蘭粗略算了一筆賬。
喜兒每月六塊,佟媽八塊,王婆八塊,乳娘十二塊。
光是她們,每月便流出去三十四塊。
又看了看書桌前,下月馬上要去北京考試,不知是真認真、還是假認真,總之此刻正在學習的子墨一眼。
這個,不管控一些,更是個無底洞!
這個家,可真不是好管的,一個不留意,可就要赤字了……
“子墨。”
“嗯?”說著,子墨又寫了幾個字,這才回頭看她。
“我剛剛碰上喜兒了,喜兒說,她去外頭幫忙,白大哥說,她是我們屋子裡的人,以後家裡的事不用她做了。”
子墨一副“然後呢”的表情。
“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
子墨又一副“什麼意思?”的表情。
“白大哥的意思,以後我們,可就徹底跟爹娘他們分開過了。白大哥的意思,大概也是爹的意思。”頓了頓又道,“你知道我們屋裡,光幫傭,每月就要出去三十四塊,我可舍不得這個錢,我打算過段日子把喜兒辭了。”
子墨這才開口:“把她辭了?那你弟弟妹妹怎麼辦?”
“她們也十二了,疊疊被子、掃掃地,這些事兒也能自己乾了,就是喜兒在,我看這些事兒也多半是他們自己乾。洗衣服,讓佟媽給洗,佟媽辛苦些,可以再加點錢。”
子墨:“那喜兒一個月才多少錢,辭了她,能省幾個錢啊。”
“六塊錢不是錢啊。再說了,花錢可以,但花錢是買省心的。花了這六塊錢,不但不省心,反而更鬨心了,那還不如不花這個錢呢。”
子墨道:“那也是。”
喜兒那性子,家裡上上下下都不待見她,隻是彆的丫鬟、婆子看她是他們屋裡的人,不好管教,他們又看她年紀小,也懶得跟她計較罷了。
宗蘭道:“反正,這幾天看她如何,如果還是之前那老樣子,我可不想再留她了。我可沒那個閒錢養閒人。”
子墨道:“隨便吧,你定。”
說完喜兒,宗蘭又打起了子墨的主意:“還有,你一個月三十也太多了吧?佟媽她們那兒三四十,你這兒三四十,鋪子一個月才掙一百多,生意再好也不到兩百。兜兜、袋袋那兒,現在東西倒是足足的,等過些日子,長大一些了,爹娘那兒也不管了,又要做衣裳、做鞋子、做尿布,指不定要花多少錢呢,哪經得起這麼折騰。所以,以後你一個月二十夠不夠?”
子墨:“隨你!”
宗蘭便拍板定下來:“那就一個月二十,怎麼花隨你,花光了也不管,可彆找我預支。就這二十,我還覺得多了。”
子墨:“……”
昨兒才得了一千七百塊,還以為至少這兩個月,宗蘭在錢上能放鬆一點,結果不僅沒鬆,反手還砍了他十塊!
…
而下午時分,便有一個婆子走進來道:“二少奶奶的堂哥來了,在大門口呢,您看是請到這兒來,還是……”
昨天才叫,今天就來了。
還以為他得過個三四天,甚至不來呢。
宗蘭說:“不用,我出去見他。”說著,便要出去。
子墨問了一句:“堂哥來了?”
“嗯。”說著,也沒拿包裹,一會兒先說事兒,說完了再回來拿,免得他拿了東西就走,又囑咐了子墨一句,“你看書,可彆跟出來。”這才往大門口去了。
見於二站在台階下,見到她還嬉皮笑臉的:“妹子?”
宗蘭走下台階,說了句:“跟我來。”便匆匆往前走,把他帶到離白家有一定距離的胡同,才回過了身。
於二問:“東西呢?”
宗蘭紅了臉:“你倒想問問你東西呢?兜兜的鐲子呢?”
於二也不反駁,畏畏縮縮不說話,一看便是他拿的。
正在家附近,也不好太聲張,隻能小聲低吼道:“可真夠混蛋的!連你外甥的鐲子都偷,東西去哪兒了?”
於二不知兩手該往哪兒放,大熱的天,隻能往兜裡揣,不好意思道:“當了!”頓了頓,又嬉皮笑臉,“我當時,當時就是一個沒忍住!出了門我就後悔了!”
“出了門就後悔了?我信你的鬼話!後悔你還把它當了!”
“不是,這不是家裡實在揭不開鍋,房租也交不上……”
宗蘭也不想聽他訴苦,隻是問:“當哪兒了?當了多少錢?”
“就,交通銀行那一片,永嘉當鋪。”
宗蘭又追問:“當了多少錢?錢呢?”
於二支支吾吾道:“當了那麼二十多塊,都花完了。”
“花完了?那你兜裡剛剛丁零當啷是什麼聲,快拿出來!彆讓我搜你。”
於二這才猶猶豫豫,從兜裡拿出那麼五塊幾毛錢:“當了二十一,交了點兒房租,還了點兒外債,就剩這麼些了。要不你先拿著,剩下的,我過段日子再還。”
才幾天,就花得隻剩那麼五塊幾毛,宗蘭都不稀罕要回來,隻是說了句:“你可真行,你年紀輕輕,四肢健全,乾點什麼不好,整日鬼混,現在還開始偷上了?”
這件事兒,於二也臉紅,臉上的嬉笑也已經掛不住了:“我能乾啥,就我這身板兒,那天看米店找小工,抗米包,日結。我過去問,人家還不要,我說半價人家都不要。”
這年頭,日子是不好混。
宗蘭問:“飯館呢,沒人招跑堂的?”
看他這油嘴滑舌的勁頭,其實挺適合當個店小二。
於二道:“最近正找活兒呢。我們以前那個老板,最近被抓進去了,我也沒錢了,家裡都快沒米下鍋了!”
宗蘭也不想再聽下去了,免得再對他生了同情……
隻叫他以後不要再做偷雞摸狗的事兒,春江好歹是個城市,什麼工廠、飯館,隻要他肯踏踏實實乾,總能掙到錢。
又有一念心思——要不讓老爺找個活兒?
隻是轉念又想,他這習性,她可真不敢擔保,也不好往家裡招,更不好讓老爺介紹,往老爺朋友那裡引。
免得他再犯了什麼事兒,招人口舌。
隻是回屋拿了包裹,給了於二,叫於二要麼改了穿,要麼拿去賣,便打發他回去了。
等於二離開,又回屋拾掇了一番,便拿上兜兜另一隻鐲子,上了黃包車去往永嘉當鋪,把那另一隻贖回來。
到了當鋪,另一隻鐲子果真就在店裡擺著,還好沒賣出去。
比對了一番,確實是一對的。
隻是老板一開口就要三十二。
宗蘭便道:“這個鐲子,是我們家家丁偷來的。”說著,拿出另一隻出來,“你看,它們是一對兒。亂收來路不明的東西,對你們當鋪名聲也不好,我家家丁明明說當了二十一,您現在坐地起價就要三十二?”
老板不語。
宗蘭道:“這樣吧,我給您二十二,您也賺一塊,本來也是我自己的東西,我自己還要花錢買,我也冤啊。”
話語間,又有客人紛紛側目。
老板這才道:“行吧,就二十一吧,我也不差那一塊!”
宗蘭便付了二十一,把鐲子贖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