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了一次會,之後幾日,又各自協調了一下細節,大家之間的配合便越來越得心應手起來。有孩子的家,何況又是兩個孩子,想讓一切都井井有條顯然是不大可能,但家中事務,還是在亂中有序地平穩運行著。
而一步入正軌沒兩日,佟媽便累倒了。
人總是如此。
忙得暈頭轉向時,有最後一口仙氣撐著,知道自己不能倒,一般是不會病倒的,而忙完了,稍稍鬆下一口氣來,之前被壓下來的各種病痛便紛紛開始顯現出來了。佟媽從裝點新居便開始勞累,一連忙了兩三個月,這一日,吃了晚飯正在刷碗,忽然眼前一黑,便“通—”地原地倒了下來。
錦心正在擦餐桌,聽到聲音跑過去一看,見佟媽正迷迷糊糊癱坐在地上,連忙叫道:“佟媽!佟媽!太太!”
宗蘭穿了兩件套的藕粉色絲質睡裙,裡麵一條吊帶,外麵加一個外套,洗了臉,正坐在梳妝台前塗潤膚脂,聽到樓下聲響,拿了一根腰帶在外套腰間一係,便連忙跑下樓去看。趕到時,見佟媽已經恢複了過來,隻說:“剛剛眼前一黑,撲通一下就暈過去了,沒事兒了,現在已經沒事兒了。”
宗蘭讓錦心接替佟媽手上的活兒,便扶佟媽回了房間,倒了一杯水遞到佟媽手上,讓佟媽明天一天好好休息,把明天做飯的活兒自己攬了下來。
回到臥室,子墨問了一句:“怎麼了?”
宗蘭坐回梳妝台前,繼續塗潤膚脂:“佟媽累倒了,我讓佟媽明天休息一天,我做飯。”頓了頓,又問,“明天想吃什麼?”
子墨一身深藍色絲質睡衣,正仰在床頭翻報紙,看報紙上刊登連載的,從報紙間探出頭來,不信任地看向宗蘭:“你做飯?”
“對啊,怎麼了?”
那一臉的不相信,是幾個意思啊?
子墨把頭轉回去:“沒啥。”頓了頓,又安排道,“那就早上吃包子,中午帶大家去麵館吃個麵,晚上去川菜館。”
宗蘭:“……”
子墨問:“行嗎?”
“當然不行了!你想吃麵我給你們煮啊,家裡一共多少口人,去麵館得花多少錢。還川菜館呢,川菜你想吃什麼?我給你做。”
“我這不是怕你做不來嘛。”
宗蘭道:“算了,不問你了,我做什麼你吃什麼得了。明天早點起,陪我出去一趟,買點包子,再買點菜回來。”
子墨則扶了扶腰,“哎喲”了一聲道:“那個啥,你去燙個毛巾,把我這腰敷一下,明天我就早起陪你去買菜。”
宗蘭:“……”
家裡這位白先生,可是夠愛惜自己的,前幾天閃了一下腰,每天晚上都要她燙毛巾給他熱敷。宗蘭自己呢,姨媽疼,連紅糖水都不怎麼喝,也就喝點白開水。主要也是打小粗糙慣了,不大懂得保養和照顧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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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了老宅,佟媽又病倒了,宗蘭是真真切切體會到要支撐這麼大一個家正常有序地運轉,那得耗多大心力。
第二日,宗蘭有些起晚了。
其實也不晚,六點三十起來的,隻是下了樓,見宗惠、宗盛已經洗漱完,宗惠自己梳了兩條整整齊齊的麻花辮,兩人背著書包坐在餐桌前,正等著吃飯,順子在一旁等著送他們上學。現在去買包子回來給他們吃,時間也來得及,隻不過宗蘭還得順道去買菜……便從兜裡拿了三毛錢,叫他們去早餐鋪吃點東西,吃完直接去學校。
如今,汽車油錢也要自己付了,為了省油錢,宗蘭讓順子每天步行接送宗惠、宗盛上下學,反正也不遠。
之前在老宅,順子每天也沒什麼活兒乾,幾乎躺著拿錢,而到了新居呢,每天又要打掃院子、倒垃圾,又要除雜草,每天接送宗惠、宗盛還得腿兒著——宗蘭有時覺得,跟著自己從白家出來這些人,其實都挺慘的。
順子拿了錢,帶兩個小朋友出門。
而宗蘭剛要上樓,便聽寂靜的二樓,傳來兜兜袋袋醒來哭鬨的聲音,宗蘭“噔噔噔”加快了腳步,推開門,見王婆、乳娘已經把孩子抱了起來,便默默關上門。又回到臥室,一把掀開了子墨的被子:“起來了!去買菜。”
“哦。”說著,子墨朦朦朧朧坐起來。
剛睡醒,坐在床中央一臉茫然,頭上還立了幾根呆毛。
用手拍著嘴巴打了打哈欠,又揉了揉自己的惺忪睡眼。
看著莫名乖巧。
都說女兒隨爸爸,宗蘭一開始沒覺得,隻是成天對著兜兜的小臉看,看完了再來看子墨,便覺得子墨這張臉是越看越順眼。
彆說,還真有那麼幾分像。
不知不覺間情感投射,覺得此時此刻的子墨也有那麼絲可愛,心裡一軟,便上樓幫他拿了一件襯衫,遞給他道:“喏。”
“謝啦。”說著,子墨換上,不過下了床,洗漱完,便又恢複了活蹦亂跳的本色,一把摟住宗蘭的肩膀,兩人下樓。
夏日清晨,頭頂上太陽光強得耀眼,隻不過空氣微涼,草坪上還濕漉漉結著露水,有些冷冷的。兩人穿得少,勾肩搭背走在院子裡的石板路上,出了大門,子墨看了看兩邊——其實往哪邊走都一樣——子墨指了指左手邊方向:“往這兒走!”
周圍是一大片的小洋房,形態各異。
宗蘭一邊走,一邊透過大門、鐵柵欄等的縫隙,往人家院子裡望去——有大爺在院子裡逗鳥的,有小孩在院子裡蕩秋千的,有西裝革履、拿了公文包的青年要出門上班的,而那穿一襲白衣正在院子裡練太極的爺爺……
宗蘭定睛一看——
可不就是自家那位……咱兜兜袋袋的親爺?
宗蘭:“……”
宗蘭本想裝沒看見,結果旁邊,子墨好死不死來了一句:“哎?這不是咱爹嗎?”說著,確認了一眼,便喊了聲,“爹!”
第一次在小公館裡被自己兒子兒媳看到,心情也是蠻微妙的。
雖然也是天下皆知的事情了。
老爺看了他們一眼,老臉一紅,輕咳一聲沒回應,表情嚴肅,手拿一把太極劍行雲流水做出一個砍西瓜的動作。
子墨又嚷道:“我們買菜去啦!”
老爺依舊不理他,繼續屏息凝神練自己的太極劍。
走過去後,宗蘭問了一句:“你知道爹住這兒?”
子墨道:“知道啊,雖然一次沒來過,不過鑾禧不是住這附近,有時能碰到我爹,告訴我這是我爹小公館。”
宗蘭“哦”了聲。
隻是忽然想起了老宅裡的三太太,子墨的娘。
如今,自己和子墨帶著兩個孩子搬出來了,而兜兜袋袋不在,老爺回家的頻率一定越來越少,太太一個沒朋友、不打牌的人,整天在深深宅院裡宅著,其實也挺可憐。大概又過上了吃完飯,便點上香閉目養神的日子。宗蘭便想,她們搬出來也有些時日了,等過兩天,抱兜兜袋袋跟子墨一起回去一趟,陪陪她。
兩人先去了早市。
這些天,家裡夥食同在老宅時相比,寒酸了不是一星半點,每天白菜、豆角、茄子輪著吃。這年頭,肉也是奢侈品,能隔三差五吃上頓肉的,那已經是小康家庭了,宗蘭狠狠心,走到豬肉攤上,讓小販切了一斤五花肉。
打算晚上露一手,做個紅燒肉。
小販大刀闊斧切下一塊肉,那麼大一塊一看就超了一斤了,宗蘭一個不常買肉的都看得出來,不信他天天賣肉的看不出來,小販把肉放稱上,調整了一下秤砣給宗蘭看:“您看,一斤四兩,高高的,一斤四兩成不成?”
宗蘭道:“不成,現在天這麼熱,吃不了就放壞了。”
小販道:“您看這一塊肉我都給您割下來了,我再割下四兩,這四兩肉誰還要啊?這位太太,看您穿得也挺闊氣,沒必要跟咱們小攤販過不去,您就一塊兒都拿了吧。也就四兩肉,對您來說都不算個錢不是?”
宗蘭:“……”
子墨在一旁對小販道:“都拿了都拿了。”又湊到宗蘭耳邊,“人家也不容易。”
宗蘭:“……”
她覺得她也挺不容易的……
萬一哪天家裡現金流斷了,她都已經準備好要當首飾了,先當哪件再當哪件她都已經想好了……
不過還是拿下了,又買了些青菜和雞蛋。
回去的路上,又路過舞廳。
這才七點多,舞廳裡工人已經開工了,宗蘭便停下來朝裡望了一眼。每次經過這兒,宗蘭都會進去看一眼,看著舞廳內的裝修一天天地完善起來,心裡挺欣慰的。隻是此刻,自己和子墨手上拿著肉啊菜啊的,便隻是站在外麵望了一眼。上次才剛開始刷牆,現在,牆都已經刷得差不多了。
又到早餐鋪,買了包子、粥,這才回去。
步入居民區,看到前方一輛黑色轎車遠遠開去,那車子挺眼熟,大概是白齊大哥開車來接老爺去公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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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簡單吃了包子和粥。
吃完,飯桌留給錦心收拾,宗蘭便上樓看孩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