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標準儲物袋在市麵上的價格,是二十下品靈石。
這張秘方在言大師心中的底價,居然隻值五十個儲物袋嗎?
女鑒定師頓了一下,有些委婉地問道:“敢問大師,您最近是否有什麼看重的寶物或材料?”
——換而言之,你最近是不是錢不湊手?
不然的話,她實在想不出如此賤賣一張秘方的理由。
在鑒定師心裡,這張秘方最低起價也應該有一萬下品靈石。
如果碰到赤羽城主那樣的買主,甚至可以賣到十萬,二十萬!
黑袍煉器師低啞地笑了笑:“我的話還沒說完——一千下品靈石,賣的是這張秘方的知情權和使用權,我一共會賣一千次。如果想要對外銷售的話,每煉製一張尋蹤羅網,我要收取五枚下品靈石的價格。”
“!!!”
被言必信的發言驚到,鑒定師下意識道:“不可能賣一千次的,如果賣了這麼多,那、那這還叫什麼秘方呢?”
言必信淡淡道:“可以鑒彆千麵魔的手段,難道它的價值在於‘秘’嗎?”
就像現代社會裡,家中準備的滅火器或防毒麵具,難道它們的配方或技術是秘密嗎?
不是啊,它的價值分明在於——當你有需要的時候,你能立刻拿出這個東西來。
一千下品靈石,這是一個非常合適買下收藏、用來以防萬一的價格。
而且,言落月想要出售這張秘方還有另一個目的:
假如有一日,千麵魔災又在這片修真界的其他角落興起,她希望當地修士可以立刻拿出應對法寶,不必讓世上再出一個求助無門的孟準城主。
度過了一開始的震驚期,鑒定師很快發現,言大師說的是對的。
這張秘方的珍貴之處,不在於它的“秘”,而在於它的防患於未然。
而且,按照言大師的這個賣法……一千份,每份一千靈石,那就相當於賣了足足一百萬靈石!
即使扣除了他們拍賣場百分之五的手續費,言大師光憑這張秘方,也能賺到九十五萬下品靈石。
這個數字,比她最初預想的最高價格何止翻了三四倍!
沒錯,這才是最適合這張秘方的價格,這才是最適合這張秘方的拍賣方式!
驚歎而敬佩地看著眼前的黑袍人,鑒定師喃喃問道:“您是……怎樣想出這樣的方法的呢?”
太師椅上,黑袍煉器師微微後仰,笑而不語。
那當然是……前人總結出的經驗啦!
——眾所周知,最好掙錢的不是下遊產業鏈,而是直接站在上端賣專利啊!
……
千麵魔秘方的拍賣是一筆大生意,既然言落月不著急用錢,那麼,星河拍賣場自然要好好造勢一番。
約定好秘方的拍賣時間後,鑒定師一路將言落月送出拍賣場門口。
目送著言大師的背影如同遊魚般滑入人群,鑒定師長長地籲了一口氣。
“我在拍賣場工作了至少三十年,手上流經法寶無數,但今日才算真正開了眼界啊。”
賣掉秘方,言落月一身輕鬆,終於能夠好好地享受一下逛街的樂趣。
不比千煉幕內的安靜文雅,越往外走去,周圍的聲音就越是嘈雜。
言落月在心中估算:好家夥,短短幾天的時間裡。在場人數比她剛剛抵達時又翻了一倍。
現在,這裡真可以稱之為一座城池了。
言落月一路走來,屢屢被人攔下,意圖推薦各種“我有內場的門路,這可是千煉幕內的好東西”。
有人拿著一張“百煉大會”的請柬給言落月過目。
言落月隻看一眼,就發現徽記還是上上屆的,仿製時根本沒走心。
還有人在袍子裡掛了七八個帶著金光的煉器師徽章,鬼鬼祟祟地掀開外衣展示給言落月看,宣稱這排徽章都是本屆千煉大會的紀念版。
言落月:“……”
乍一看還挺能唬人的。
但隻要定睛觀察,她的心情,就像是看到了身高腿長的盜版冰墩墩。
除了以上兩種人之外,在長街上最受歡迎的“內部商品”,則是各式各樣的秘寶地圖。
前不久千煉大會開幕式上,發言人給出的消息,如今已經在外場傳遞得沸沸揚揚。
哪怕明知上當受騙,也有人懷著僥幸心理,期待自己能夠得到傳說中“鴻通宮中流傳出的地圖副本”。
對於這些奇奇怪怪、沒準是昨天剛剛畫出來的地圖,言落月隻能說,這就和旅遊景點前,專門出售當地特產的小攤販一樣:能坑一個是一個,誰信誰傻。
……不,不對。她收回這句話。
幾乎在這個念頭剛剛冒出的瞬間,言落月的目光就在前方幾步遠處停住。
不遠處,一座五層閣樓平地而起,樓上掛著“聚賢樓”的三字招牌。
在這座小樓下,設有一座半層樓高的台子,台子上預備了十個成色嶄新的煉器爐。除此之外,琳琅滿目的各種獎品,則用紅綢高高懸起。
言落月的眼神,死死地釘在一張地圖殘片上。
她震驚地想道:什麼?原來在景點的火車站門口,居然還真能看到正版紀念品嗎?!
那張地圖殘片的煉製手法,常人或許瞧不出來,但言落月卻是了然於胸。
它不是彆的,正是繼甄卓兒和孟準之後,又一張現世的殘片地圖啊。
和那張殘片一起作為獎品高懸的,還有玄精礦、離火玉、黃泉冰……等珍稀的煉器材料。相比之下,這片地圖實在顯得其貌不揚。
但言落月隻看了一眼,目光就很難從上麵離開。
她下意識地在高台兩側左右巡視,很快便看到了一個熟悉而枯乾的身影。
……是東老,那個跟在鈕書劍身邊,稱呼他為“少爺”的鴻通宮修士。
莫非,這是針對她的一個圈套嗎?
言落月凝神細思,心念電轉。
——不,不對,拿到兩片地圖的是言必信,跟鈕氏兄弟有仇的卻是言落月。
就算鈕書劍又想設局坑她,也不會知道言必信和言落月之間的關係。
那麼,這張地圖出現在這裡,就僅僅是個意外了?
拉過旁邊的路人問了問,言落月得知,這座聚賢樓想要招攬天下英才,所以特意在此設下一座煉器擂台。
所有參與比賽並獲勝的修士,都可以從紅綢懸起的寶物中挑選一件。
思忖片刻,煉器師走到陰影處,先是換了一件衣服,然後又吃掉了什麼東西。
隨後,她大步流星地走向了報名處。
以鈕氏兄弟的水平,估計真的看不出這張地圖殘片裡隱藏的玄機。
不管這是否是個誘餌,但既然讓言落月看見了,她便想上前嘗試一番。
……
一個頭戴紗籬帷幕的煉器師報上自己名字,準備參與聚賢堂舉辦的選拔。
而此時,閣樓之上,鈕氏兄弟也正關注著下麵的動靜。
望著樓下鬨騰騰的亂象,鈕書劍不屑地撇了撇嘴。
他問道:“大哥,你這樣做,當真能招攬到我們需要的人才嗎?”
是的,這場擂台,正是他們兄弟二人用來招攬門客的手段。
都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宰相的門童放出來也頂個七品的官兒。
像他們這些大宗門弟子,在宗門不止有家族助力、也有四五個外門師弟作為跟班。到了宗門之外的地方,也要收攏一些人手替他們做事。
通常來說,對方渴慕他們的名分,他們看中對方的能乾。
一些比較得勢的弟子,甚至會借身份之便,收取幾個規模較小的家族作為擁躉。
同為兄弟,鈕棋刀的長相和鈕書劍有七分相似,隻是他的氣質比鈕書劍更加陰沉。
在旁人看來,這便是兄長比弟弟更沉穩的證明。
鈕棋刀道:“大浪淘沙,也不求他們能出金子。像這群烏合之眾,能從中找出四五個合手的就行了。”
鈕書劍十分不解:“那還不如直接亮出我們的身份,那些泥腿子們,想必一聽到鴻通宮的名聲,就會迫不及待、俯首便拜。”
鈕棋刀冷笑一聲:“你說的那種趨炎附勢之徒,能派得上什麼大用。”
發覺大哥心情不好,鈕書劍小心地看了他一眼,訥訥應是。
但片刻之後,他又忍不住問道:“可是大哥,這些為了一點獎品就撲上來的煉器師,難道會比前一種人好到哪裡去嗎?”
——這不還是一群趨炎附勢之徒,而且還是眼皮子更淺的趨炎附勢之徒嗎!
鈕棋刀沉聲道:“首先,他們不知道我們的身份。”
既然不知道他們兄弟倆是鴻通宮的人,那指示他們辦事時,這些人就不會知道此事的內情。
即使不小心冤死了,被人搜魂也什麼都說不出來。
簡而言之,鈕棋刀想收集一批可以用來月拋的普通屬下。
“其次,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點貪欲倒沒什麼大不了的。”
鈕棋刀慢吞吞地說道:“能夠通過我設下的基礎考題,能力起碼過了門檻。而會被這些材料寶貝吸引而來的,多半是些短視且傻的蠢人。又有能力、又沒腦子。這豈不是一件兩全之事。”
說到這裡,不知為何,鈕棋刀的聲音忽然像斷了線一樣詭異地一頓。
“?”
鈕書劍連忙抬頭,隻見自家大哥不知戳到了那根神經,正表情複雜、一言難儘地盯著他看。
片刻之後,鈕棋刀忽然改口道:“……不,也不全是這樣,主要是看用在哪個位置上。有時候,有能力、沒腦子,也未必是件兩全的事。”
鈕書劍:“???”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他感覺有點奇怪?
迷茫地眨了兩下眼睛,鈕書劍又探頭往樓下看。
很快,他便注意到另一件事:“大哥,您怎麼把那張地圖殘片放到獎品堆裡了?你不是說這東西非常重要嗎?”
他對這張地圖殘片有點印象,似乎是好多年前,大哥用重金和彆人換到的呢。
“……”
麵對這個不該問的問題,鈕棋刀沉默了好一會兒。
他不知道該用什麼語言,才能跟自己有點缺心眼的弟弟體麵地解釋,他當初比較年輕,所以看走眼了。
他曾經拿這張地圖殘片給數位前輩掌眼,最後的結果卻是一無所獲。
現在,鈕棋刀自己的煉器水平也更上一層樓。
他已經足以分辨出,這不過是張普通的、有些年頭的破紙罷了。
默然片刻,鈕棋刀冷哼一聲:
“既然宮中已經拿出珍藏的秘寶地圖,說明我手裡這張,要麼是副本,要麼是假貨——這地圖上的路線我早已熟記在心,拿出去充當獎品也是一樣。”
說話時,鈕棋刀的語氣顯得格外漫不經心。
鈕書劍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會被一張不知真假的地圖吸引而來的,想必不是極有野心、就是極其貪婪,而且多半不考慮什麼後果,正是大哥你需要的那種屬下。”
“……對,就是這樣。”
翻過了關於地圖的問題,兄弟倆坐在樓上,心情平靜地觀賞著樓下的大賽。
很快,一名頭戴紗籬、麵目隱匿在帷幕之中的神秘煉器師便奪得魁首。
他的能力遠遠超出外場煉器師們的平均水平,簡直是在一騎絕塵地吊打樓下參賽者,整個人便如同鶴立雞群一樣引人注目。
咦,這人倒是……
外場之中,居然還能有如此才俊,當真出乎鈕棋刀的意料。
本來按照鴻通宮的價值觀來看,除了四大宗門之外,其餘人都不值得多瞧一眼。
像那些連百煉大會邀請函都拿不到的煉器師,他肯跟他們說句話,都值得對方感恩戴德一整年。
而現在,這個煉器師,他讓鈕書刀感覺他有著值得正視一眼的價值。
揮手招來身邊仆從,鈕棋刀問道:“那個人,他,叫什麼名字?”
仆役飛快地下樓巡視一眼,然後恭敬地轉還彙報道:“他叫胡兔嘰。”
鈕棋刀:“……”
這什麼玩意兒?怎麼聽著不像人名。
托姬輕鴻的福,他最近對於“兔”這個字十分過敏,因此耳中一聽到這個名字,下意識就往後一仰。
根據胡兔嘰的表現,鈕棋刀先在心中估量了一下這個煉器師的水準。
嗯,此人論及能力,雖然比不上自己和弟弟這種天縱奇才,但在普通煉氣師裡,也可稱得上一句出類拔萃了。
鈕書劍關注著樓下進展,發現這隻胡兔嘰……呸,這位胡兔嘰,居然真選擇了那片地圖殘片作為獎勵。
感覺自己的分析即將得到證實,鈕書劍不由喜上眉梢。
“大哥,我看他倒是個好材料!”
“既然我們的招牌是聚賢樓。那就應該有幾分禮賢下士之意。”
鈕棋刀一邊說著,一邊坐得端正了些。
他對身邊的侍從打了個手勢:“去吧,請這位獲勝的胡兔嘰……胡先生上來,讓他與我一晤……嗯,把四大勢力的背景透露給他一點。”
鈕書劍奇道:“大哥,你不是說,這批人的好處,就在於不知道我們來自鴻通宮嗎?”
“這個人有些能力,值得更香的餌料。”
鈕棋刀淡淡道:“何況,我也從未說過我們是鴻通宮的人,隻讓他知道我們背後是四大勢力,這就夠了。”
見大哥如此成竹在胸,鈕書劍猶豫一下,還是提醒道:
“大哥,我又想了想,這人罩著一頂紗籬,藏頭露尾,可能不安好心,我們需得看看他的臉才行。”
“我知道。”鈕棋刀沉聲道,“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不過片刻,仆從便引著胡兔嘰走上樓來。
眼見那道身著樸素長袍、單薄瘦削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剛剛還臉色平淡的鈕棋刀,頓時露出一個熱情的笑容。
他對煉器師說道:“先生快坐。”
“……”
胡兔嘰看起來有些惶恐,真和他的名字一樣,生了一副兔子膽子。
他站在原地,連忙推辭道:“不敢當,不敢當,主人家請先坐。”
見此人能夠擺正自己的身份,鈕棋刀心中十分滿意。
他從容落座,撣了撣衣袍,擺出非常禮賢下士的態度笑道:
“我一見先生,心中就覺得親切可人,仿佛舊日相識,想必你我曾是前世兄弟啊。”
在鈕棋刀的設想中,常人聽到來自四大勢力的弟子,居然肯這樣折節下交,想必早該受寵若驚。
但不知為何,胡兔嘰聽了這話以後,竟然陷入了一陣詭異的沉默。
“……”
鈕棋刀微微皺眉:“……先生?”
下一秒鐘,就聽胡兔嘰嗓音細細弱弱,仿佛不太會說話,對社交有一定障礙一般,誇張地附和道:“那可真是太有前緣了哇!”
鈕棋刀:“???”
是這人本來就有點奇怪,還是他多心了。
他怎麼從這話裡,聽出一股陰陽怪氣的味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