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嗎?在小蛇和小龜還是兩小隻的時候,他們在窩居裡重逢。
那時,巫滿霜給言落月講解膽小魔的婚俗。
他告訴言落月,膽小魔會尋找情人果壘出新婚住房。
這就是為什麼這種果實,明明長得像是個紅色恐怖人頭,卻被稱之為情人果。
那時候,巫滿霜還是第一次有機會和言落月說這麼多的話。
哪怕隻是科普魔界小百科,也足夠他在心中暗暗雀躍,並且深感滿足。
言落月顯然也想到了同樣的記憶。
她轉過頭,第一時間看向巫滿霜,目光裡帶著濃濃的懷念和一絲明媚的笑意——
人生的際遇真是奇妙。
言落月曾經對小木乃伊打扮的巫滿霜心懷防備。
可誰又能想到,他們如今形影不離,親密得一個好似另一個不可分割的半身。
“對啊。”言落月輕聲道,“膽小魔……它也不是異母魔生的!”
光看膽小魔的婚俗就能知道:它們之中的雄性要負責搭築愛巢,采集情人果的嘛!
言落月連忙追問:“那膽小魔有沒有什麼晉化形態?”
對於這個問題,常荔荔、尹忘憂還有巫滿霜都隻有搖頭。
然而,卻有一道熟悉的聲音從門檻外傳來。
那聲音言落月在過去的幾年裡聽過無數次。
它通常是漫倦的、慵懶的、含笑的……
但此時此刻,這華麗悅耳的聲線,竟讓言落月從中品味出一絲肅殺。
姬輕鴻淡淡道:“有,但是非常稀少。”
迎著言落月轉來的目光,姬輕鴻對言落月略一點頭:
“你和滿霜也見過的。膽小魔的‘晉化’……或者說,它們十萬中無一的特殊形態,就是噬情魔。”
言落月:“!!!”
這下子,在場所有人都震驚地睜大了眼睛。
幾年前,雪域楚天闊之事宣告天下。
由於此事過程太過慘烈,引發的後果又極其嚴重,所以好一段時間裡,“噬情魔”這種魔物,甚至算是修真界的年度熱詞。
尹忘憂下意識往自己的假說樹狀圖上看去。
在某一根枝杈上,噬情魔的“果子”,被標在呐喊魔枝乾的頂端。
尹忘憂喃喃道:“我還以為……”
言落月反應極快,迅速問道:“師尊是怎麼知道的?”
姬輕鴻又露出一絲逗你玩般的笑意,淡定道:“哦,這是噬情魔半夜托夢,告知為師的。”
言落月:“……”這答案也太扯淡了。
算了,姬輕鴻明顯不想說,那就是誰也追問不出的。
言落月輕咳一聲,改口問道:“師尊怎麼到這裡來了?”
姬輕鴻抖抖手中的信紙:“掌門叫你我過去。”
“——咦?”
言落月訝異地眨了眨眼。因為她實在想不到,有什麼事是既要找她,又要找姬輕鴻的?
……
事實證明,居然還真有啊。
歸元宗的掌門,是個雙目瑩潤,神態縹緲,下巴上留著三縷長須,氣質清雋若仙的男人。
修仙人無寒無暑,掌門的外表也讓人看不出年紀。
純從相貌上論,他可能是二十五歲,若從雙眼中的炯炯眸光裡猜測,又或許是三十五歲,假如見到掌門拈花一笑的慈愛……那可能三百五十歲也不止。
而事實上,姬輕鴻稱呼掌門為“師兄”。
換而言之,掌門的年紀,至少在三千歲往上了。
或許因為外表年輕的緣故,歸元宗掌門的心態也很年輕。
言落月剛剛落座,聽見掌門的提議,差點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您是說,開辦遊戲廳?”
說實話,哪怕之前和常荔荔她們討論異母魔的事,似乎都沒有這一句話跨次元。
掌門慈愛地看著言落月,就好像她還是個非常聰明的神龜小寶寶。
“是啊,銀光擂場畢竟是遍布修真界、數一數二的大擂場。”
“經此一役,我等宗門均留不得這禍害在轄下胡作非為,但這裡麵的空缺,總要有東西來補足。”
掌門用非常堂皇的語氣宣布了一個決定。
然後,言落月用自己的語言總結了一下——
簡而言之,銀光擂場乃是修真界娛樂產業的頭部勢力。
眼看現在銀光擂場完蛋了,市場上頓時騰出一大片空白的蛋糕。
如果讓其他連鎖擂場互相內卷,爭奪市場,不但會把人腦袋打成狗腦袋,而且還說不準又出現銀光擂場這樣的人類孽子。
所以說,掌門決心發展技術升級,推動娛樂界產業鏈改革換代。
所以,他打算讓歸元宗入股,掛牌一個其他名字,在修真界各地開辦連鎖遊戲廳,代替銀光擂場在市場上的頭部地位。
從銀光擂場就能看出來,這種大型連鎖娛樂產業,能做的事多著呢。
聽懂了的言落月:“!!!”
天啊,掌門,您不但長得年輕,您的思想、您的做派都好年輕!
掌門拈須一笑,氣定神閒。
“執掌宗門,便如逆水行樓船,不進則退。固步自封者,往往隻會一泄千裡。”
這就是為什麼,一代又一代,宗門需要汲取更多的年輕人才。
隻有短視的宗門,才會把這些初出茅廬的年輕人當做炮灰、刺頭和墊腳磚,非得把他們打磨成老油條的形狀。
實際上,這些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年輕修士們,他們的勇敢、誌氣、還有銳意進取的新奇想法,每一筆都是宗門的無價財富。
言落月連連點頭,並且提出更加進一步的想法。
“既然如此,我們索性再推出更多新版遊戲!”
言落月斬釘截鐵道:“銀光擂場和鴻通宮是一家,這是已經確鑿的事實,銀光擂場和魔物勾結,鴻通宮多半也不會清白。”
“現在銀光擂場被鏟除,等於在鴻通宮身上撕肉……恐怕鴻通宮不會坐以待斃,又或者,他們甚至會借故發作,潛移默化給魔物大開方便之門……”
畢竟,看銀光擂場私養窩居的做派就知道了。
魔界近些年來暗搓搓地給修真界裡埋釘子,儼然是一副準備第二次伏魔之戰的樣子。
到時候,人界妖界的第二次聯手,也許便在旦夕之間。
既然如此……
“我們要有正義之師的信念!”言落月握著拳堅定道,“除了物質儲備、人才儲備之外,精神境界也很重要啊。”
文娛二字,一向很難分開。
所以說,接下來在設計新遊戲時,可以調整重心,不以氪金為重點,而以豐富的遊戲情節來打動玩家。
遊戲素材,完全可以取自伏魔之戰間的曆史,重溫昔日先輩們背水一戰、寧死不屈的決心。
說到這裡,言落月已經站了起來,她十分懇切地看向掌門,輕聲道:
“我們的崔嵬劍閣……我們歸元宗曾經力戰而死的眾位前輩們……還有那些記錄在丹青史冊上的英雄……”
他們的名字,應該被天下人知道。
如果已經預料得到,百年之內注定會與魔界有所一戰。
那麼,修真界就該有所準備,不能被倉促地拉入戰鬥,而要做好戰前動員。
哪怕是遊戲,也可以在潛移默化處發揮出它的力量啊。
聽完言落月的這番想法以後,掌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良久以後,掌門撫掌而歎。
他轉向姬輕鴻笑道:“姬師弟,我的脾氣你是知道的,這一生不敢說服氣過誰。”
“——可你收弟子的眼光,實在是讓我心服口服啊!”
……
最後,這件事被掌門和姬輕鴻斷然敲定。
今天不改名峰以專利技術、煉器流水線培訓入股,占新的連鎖遊戲廳三成半股份。
歸元宗以資金和建設入股,占據連鎖遊戲廳的六成半股份。
至於分到今天不改名峰的三成半紅利,姬輕鴻和言落月再各自對半分。
此時此刻,今天不改名峰的一大一小財神爺相視而笑。
如果淩霜魂在這裡,肯定又要翻到《龜兔賽跑》那一章節,在裡麵添加一些奇奇怪怪的野史素材。
臨走之前,姬輕鴻還從掌門手裡敲走了一個名為“破界鏡”的法寶。
一聽姬輕鴻要的是破界鏡,掌門微微皺眉:“姬師弟……”
姬輕鴻笑道:“師兄不必擔心,我有分寸。”
“你的分寸……你竟還知道分寸二字怎麼寫……”
掌門搖搖頭,顯然是對這句保證不甚相信。
但在最後,他還是將這件法器傳給了姬輕鴻。
言落月和姬輕鴻,師徒二人滿載而歸,氣氛一時間師友徒恭,非常和睦。
但在提到接下來如何乾活的問題上,師徒兩人就開始互相甩鍋,都想享受一把鹹魚的幸福。
言落月和姬輕鴻推心置腹:“對於遊戲機流水線製作的維護和培訓,自然難不倒師尊您這樣的煉器大師。既然如此,我怎敢纓奪師尊之功。”
姬輕鴻懶洋洋道:“有事弟子代其勞。更何況,你如此年少,正是該揚名的好時機。”
“我不用借這個揚名。”言落月愉快地說道,“遊戲機我有署名權的。”
姬輕鴻拍拍言落月的腦袋,慈愛地說道:“傻孩子,我沒在和你商量,我是在用輩分壓你呀。”
言落月:“……”
不是,這也擺爛得太坦然了吧!
見言落月啞然吃癟,姬輕鴻換了個更加悠然的坐姿,三千白發如同流水般從肩頭滑下,而並未脫落一根。
姬輕鴻見此,終於滿意地笑了起來。
“罷了,這次的事不讓你做。”
他緩緩從袖中拿出一麵寶鏡,正是之前從掌門手中借得的鏡子。
那鏡子式樣古樸,鏡麵照不出任何人影,反而被雲絮白棉似的混沌填滿。
鏡子把手之下,懸掛著一小片鏡心,竟被打磨成鑰匙式樣。
姬輕鴻緩聲道:“你把滿霜也帶來。”
“破界鏡?”言落月在心中默念這個法寶的名字。
聯係到自己之前跟姬輕鴻說過的,自己和巫滿霜麵對的情況,言落月心中若有所覺。
果不其然,在叫來了巫滿霜以後,姬輕鴻將那麵法寶鏡子放在一旁,對兩人講解起來。
“先人曾經發現過一處秘境,據說這秘境中並無什麼值得稱道的寶物,唯有無儘廣大和時間流速較快兩點,尚算可取。”
“於是,先人將這發現的空間通道入口煉成一麵混沌鏡子——後來,這鏡子便輾轉到歸元宗手中。”
聽到這裡,無論是言落月還是巫滿霜,都已經明白了姬輕鴻的意思。
言落月興奮道:“我和滿霜,接下來就去這處秘境嗎?”
姬輕鴻先是點頭,再是搖頭。
他笑了笑,不疾不徐道:“據我所知,這秘境入口至少五千年沒開啟過了……所以對於這秘境現在的情況、危險程度、和此世的時間流速對比,我也一概不知。”
“你們若是思考過後,仍然決定要進去,那就要冒上很大風險。”
言落月想了想:“我們準備齊物資,帶足儲物袋過去,這也不行嗎?”
姬輕鴻微微搖頭。
“儲物袋的本質,是壓縮容納一方空間。”
“鏡子雖說相連著空間通道的入口,但從法器等級上來看,這隻是一條空間小路,穩定程度存疑,儲物袋本身會擾亂它的空間感。”
“除非有更加高級的空間法則,不然,我不建議你們帶儲物袋進入。”
“……唔。”
這下子,言落月終於知道,為什麼連姬輕鴻也要強調秘境此行的難處。
畢竟,無法攜帶儲物袋,就代表準備可能不足。
假如這千年來,秘境中曆經了滄海桑田的變化,沒人知道他們都需要什麼。
不過……
言落月堅定道:“大不了過去的時候,身上多背幾個大包袱嘛。我還是要去。”
巫滿霜也點點頭:“我也要去。”
姬輕鴻聞言,便解下鏡子把手上的鏡心鑰匙,將它遞給言落月。
“保存好,這是你們離開秘境的鑰匙。”
既然已經做出決定,言落月的行動速度還是很快的。
她和巫滿霜各自準備了需要的東西,然後大包小包地背在身上,像是兩個逃難者一樣準備出發。
臨行之前,言落月忽然想起一事:“對了,為什麼這麼多年裡,都沒人想起去破界鏡裡看一眼啊?”
就算秘境中資源不足,但既然秘境裡時間流速較快,把這裡經營成一個靈藥種植苗圃,不也挺好嗎?
姬輕鴻道:“因為不值當——這鏡子每開啟一次,都要消耗巨筆靈石。哪怕種植的是天級靈藥呢,也抵不過這樣的成本。”
言落月:“!!!”
言落月當機立斷地感動道:“多謝師尊,師尊真是慷慨大方……”
一眼看透言落月打的什麼主意,姬輕鴻笑容可掬地截斷她的話:
“也不必感動,這比花銷,從你的分紅裡扣。”
言落月:“……哦。”
不給薅兔毛,也行叭。
生怕鏡中的空間通道不穩定,饒是提著大包小裹,言落月也分出一隻手來,握緊了巫滿霜的手。
“我們準備好了。”
下一秒鐘,水鏡鏡麵先是蕩漾起圈圈漣漪,隨後又被濃濃的雲霧遮蔽。
眨眼之間,言落月和巫滿霜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鏡中。
“……”
姬輕鴻見此,略略一挑眉,又折了一隻紙鶴放飛出去。
過了一會兒,負責修改峰碑名稱的羅師兄,再次兢兢業業地站在素縷堂門前。
“不知素縷堂傳喚,究竟有何……?”
他的問題還沒問完,姬輕鴻就已經先懶洋洋地撇來兩個字。
“改名。”
羅師兄:“……”
等等,你的峰名不是叫做“今天不改名”嗎?怎麼又要改名的?
但眾所周知,姬輕鴻的心情變化得比五月份的天氣還快。
而且峰主想要改名,羅師兄既沒有立場,也沒有身份攔著。
在心中長長地歎了口氣,羅師兄為忙碌的自己念了聲佛,還是恭恭敬敬地請教道:
“不知素縷堂此次,想要把峰名改成什麼名字呢?”
姬輕鴻支頤沉吟。
片刻以後,他悠然笑道:“就叫做——‘又一次孤寡老峰’吧。”
羅師兄:“……”
羅師兄:“好的,我這就去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