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十八條鮟鱇魚壯漢,將那個吹口哨調戲的妖族暴揍一通。
音效乒乒乓乓,堪稱質感十足。
這拳拳到肉的場麵,宛如一個不願把金寸軟骨細細剁做臊子的鄭屠,被十八個魯提轄同時看見了,而且每個提轄都想搶人頭。
言落月才看了兩眼,就忍不住眯起眼睛,喃喃道:“殘暴,真是太殘暴了……”
在她身邊,淩霜魂也碎碎念道:“老祖宗的智慧,真是誠不欺我!”
連他一個寄宿族內的客人都知道,鮟鱇魚屬於如無必要不要招惹的種族。
這位正在挨揍的妖族居然犯此大忌,難怪如今被揍成這副“見者傷心,聞者落淚”的模樣。
由於那期間鬼哭狼嚎的聲音過於響亮,這期間,左右兩側的房屋裡,有幾盞燈火接連點亮。
緊接著,就是幾個睡得晚的妖族推開窗子,好奇地循聲而視,想看熱鬨。
就在窗子“吱呀——”一聲被推開的瞬間,那十八條壯漢迅速折返。
他們就好似乳燕投林一般,眨眼間便聚集到女侍衛身邊,然後將自己重新糅合進她的皮膚之中。
那畫麵……簡直過於奇幻。
整個過程是如此的訓練有素、整齊劃一,甚至連一點磕絆都沒打。
也不知道類似的場景,在從前究竟發生過多少回了。
就在最後一位男性鮟鱇魚沒入體內之際,左邊的窗戶被徹底推開。
一個狐女打著哈欠伸出腦袋,她此時正是半妖化狀態,頭上頂著一對火紅的小耳朵,在夜風中一顫一顫的,看起來分外可愛。
“怎麼了,發生什麼了?”
女侍衛淡定自若地揮了揮手:“沒事,我在巡夜,什麼事都沒發生。”
“哦……哦?!”狐女的目光向下,看到了自己窗戶下那攤口吐白沫的男性妖族,不由得來回眨了幾下眼睛。
“這個……他,他看起來好像是被從天而降的一隊神兵給揍了一頓啊!”
“那不可能。”鮟鱇魚侍衛仍然淡定非常,十分沉穩地說道,“這裡除了三位貴客,就隻有我一個人。”
語氣略微一頓,女侍衛轉過頭,朝言落月三人笑得非常燦爛:
“貴客們作證,是隻有我一個人吧?”
淩霜魂:“……”這……他也不敢說不是啊!
言落月失笑點頭:“天太暗了,沒看清,我覺得應該或許大概是吧。”
她之所以附和女侍衛,倒不是怕被十九個人同時蒙麻袋。
主要是,沒必要因為這點事,冒著對方再折騰出十八條壯漢的危險。
畢竟,剛剛那十八個人,像是人參果樹長出人參果——還是成人大小的人參果——的場麵,已經深深地刻印在言落月心裡。
其中有個細節,言落月記得非常清楚:噫——,都拉絲兒了!
言落月說是以後,巫滿霜也略略點頭。
見大家眾口劃一,狐女也就喪失了繼續八卦的興趣,重新關好窗子。
其餘幾家探頭看熱鬨的妖族,也漸漸散了。
等左右兩排房屋的燈光熄滅,鮟鱇魚侍衛轉過身來,對三人露出一個爽朗的笑容。
“謝了。”
或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緣故,她的印堂似乎變得更明亮了。
言落月隻好奇地看了一眼,就被女侍衛察覺。
下一息,鮟鱇魚妖拍了拍自己散發著淡淡微光的額頭。
然後就……嗯?!
這一刻,隻見女侍衛的額頭,忽然如同一隻打開了開關的狼牙手電一般,朝著遠處投射出了一條白燦燦的光帶!
言落月:“!!!”
哇,這麼方便的嗎,還自帶手電筒的?難道你們祖上是乾礦工的嗎?
淺淺地吸了一口氣,言落月很快就回憶起來:鮟鱇魚這種生物,額頭好像是自帶一隻小燈泡的。
她說呢,怎麼剛才見麵的時候,對方的印堂就這麼亮。
原來這是人家的種族特性。
不動聲色地拽了拽淩霜魂的袖子,言落月壞笑道:“小淩,我送你一條新的諺語,怎麼樣?”
淩霜魂不解地看著她。
言落月扮了個鬼臉,小聲道:“就叫做——‘印堂發光的鮟鱇魚,運氣不會太差。’”
有了剛剛的“滿身大漢”之交,女侍衛對待他們的態度更親近了一點。
發覺言落月三人似乎對自己發光的額頭很感興趣,鮟鱇魚妖便主動介紹道:
“你們喜歡嗎?那下次我們旗舉辦發光比賽的時候,你們可以過來看。”
“什麼,還有發光比賽的嗎?”
女侍衛啞然失笑:“當然有啊,就像是你們人界有書法比賽、丹青比賽、文章比賽。我們妖界自然也有發光比賽、傳粉比賽、誰的獠牙又亮又長比賽……”
言落月一想,覺得也是。
隻要有生物的地方,就有比較。
隻是比比最基礎的發光能力算什麼。想想現代社會,還有人舉辦口叼自行車大賽呢。
淩霜魂又摸出了他不離身的書簡,提筆欲記。
“參與者多嗎?都有誰呢?道友願意詳細講講嗎?”
鮟鱇魚妖徹底打開了話匣子,口若懸河道:
“參與者很多的,畢竟會發光的妖獸很多。像是我們鮟鱇魚族、螢火蟲族、一些水母族、還有浮蠶族、熒光海蝸牛族……”
言落月伸長脖子看了一眼,深感淩霜魂功底紮實。
這鮟鱇魚妖每說一個種族,淩霜魂不但將種族的名字記上去,甚至還會畫上一幅簡略的配圖。
注意到言落月的視線,淩霜魂衝她一笑。
“記住各個妖族的名字和特性,這算是我們史官的必修功課了。”
女侍衛還在繼續講述:“哦,在發光大賽開始之前,我們一般會提前聯手,給螢火蟲妖族套麻袋,讓他們退出比賽。”
“為什麼?”這一次,發問的人是巫滿霜了。
他仔細回憶了一下螢火蟲的光芒,覺得應該比不過鮟鱇魚的亮度。
女侍衛不假思索道:“當然要揍他們了——彆的參賽妖族,要麼像我鮟鱇魚族,隻有頭部發光。要麼像是熒光海蝸牛族,渾身上下都能發光,比賽時最多脫個上衣。”
她怒衝衝道:“誰和他們螢火蟲一族似的,一旦到了評判人形亮度的時候,就要脫褲子露屁股!”
言落月:“……”
對哦,螢火蟲的發光器官,確實是長在尾部。
此刻,言落月懷著敬仰的心情看了女侍衛一眼,深感妖界的奇幻,是滲透在生活中各個方麵的。
就拿這個發光大賽來說吧,若不是親自參與體會過,哪能想到這麼實際的問題!
……
在女侍衛的帶領下,言落月一行人來到祥雲族長的房間。
祥雲族長亦未寢,見到他們過來,還特意多點了一盞燈火,讓房間變得更加明亮。
在聽說了第一種避孕藥起效以後,祥
雲族長頓時喜形於色。
“不如我們一鼓作氣,把這種藥喂給其他異母魔,讓它們變得隻會下蛋。”
祥雲族長一邊說著,一邊樂嗬嗬地站了起來:“我這就去找蒼蠅族的人。”
“誒,您且慢。”言落月叫住對方,溫聲說道,“我手中還有幾種藥物,不如在剩餘的異母魔身上依次試過吧。”
“這……”
祥雲族長明顯有點猶豫。
比起慢慢試藥,他自然更傾向於把這波異母魔們一網打儘。
不然的話,留著這種魔物生產機在族地附近,他夜裡如何能夠安寢呢。
見祥雲族長麵帶猶疑,言落月飛快地補了一句:“等到藥物試完,不勞族長費心,我和滿霜、小淩自會把這處魔物據點拔除。”
這句話,徹底壓實了祥雲族長心中的天平。
在祥雲族長心裡,也知道此事的重要性——言落月等人之所以潛入敵營,親自下藥,而是要委托他們祥雲族地的蒼蠅妖動手,便是要測驗實地演練的成功率。
一旦這套方式在祥雲族地實行成功,那麼同樣的“傳粉下藥”模式,就可以推廣到其他族地去。
想到這裡,祥雲族長重重地點了點頭。
“好,便依諸位貴客!”
第二次給異母魔們下藥,仍是采用給食物傳粉的老方法。
蒼蠅大隊再次出動,隻是這一次,言落月刻意減少了藥量,隻派出了上次三分之一的蒼蠅妖族。
眼見己方隊友彙聚成一小團黑雲,嗡嗡嗡地飛走,淩霜魂的目光裡漸漸浮起幾分擔憂之色。
“蒼蠅傳粉雖然自然,但聲音難以隱藏,這方法還是有點冒險。如果被發現的話……”
聽到這裡,祥雲族長的胡須不由一顫。
“那,那我們隻能……”
淩霜魂攥緊了手中筆杆,有點緊張地看著他。
祥雲族長長歎一口氣:“那我們隻能——在下一次派出蟎蟲族了!”
言落月:“……”
巫滿霜:“……”
淩霜魂:“……”
求求您了,說話時不要大喘氣好嗎!
但若是把傳粉者換成蟎蟲的話,隱蔽性確實會上升不少。
畢竟他們的本體就像是一粒粉末一樣,白白的,不引人注意。
如果不用放大鏡,普通人的肉眼,甚至看不清他們的肢足。
言落月不由感慨道:“昆蟲族,真是臥虎藏龍。”
有誰能想到,在接下來將要開始的戰役裡,蟎蟲族和蒼蠅族竟然能起到如此大的妙用!
淩霜魂小聲提醒道:“小言,蟎蟲族不是昆蟲,他們有八條腿。”
——想不到吧,嚴格來說,蟎蟲可是蜘蛛的遠親呢。
人逢喜事精神爽,便是妖族也一樣。
祥雲族長高興地從窗台下摸出一隻酒壺,在推辭聲中,給在座諸位一人倒了一杯。
他望著那隻同步傳影的玉簡,耐心等待著執行任務的蒼蠅修士們抵達敵方老巢。
在這個過程中,祥雲族長淺呷了一口酒,滿臉驕傲地說道:
“那群魔物怎能想到,我妖界地大物博,妖才繁多……”
在過去的數度交戰中,祥雲族長已經注意到了,大多數魔物在整頓好營地以後,都會驅逐昆蟲,尤其是會飛的昆蟲。
然而,卻很少有魔物會提防蟎蟲。
可能是因為蟎蟲的個頭實在太小,修煉了相關的隱匿法訣以後,更是
不起眼。比如可以隱藏在食物裡的粉蟎、寄身於濕潤灰塵中的塵蟎……
本身,蟎蟲的形狀就和粉塵極度相似,渾然一體。
再加上這些魔物們,似乎根本不知道妖界究竟有多少種類的妖族。
高高興興地喝著小酒,祥雲族長十分確信:就算蒼蠅彆動隊的行蹤被魔物發現,下一批送蟎蟲妖們過去,也一定沒問題!
要是說有什麼危險,那大概就是……
“唉,假如派蟎蟲妖過去授粉,他們可能不等撤退,就已經被異母魔給吃下去了。”
畢竟,眾所周知,異母魔這種魔物實在是太饞了。
不過,在麵對生死之事時,妖族的態度往往比人族更加豁達。
這或許是因為,妖族的生活環境,更加接近於殘酷的大自然。
所以,祥雲族長擺了擺手,很平靜地說道:
“但也沒什麼要瞻前顧後的,因為在這世上,生生死死,每時每刻,不值得大驚小怪。”
言落月自從聽見對方準備派出蟎蟲妖以後,心情就變得有點複雜。
“誰說不是呢。”言落月嚴肅地說道,“危險無處不在。”
據她所知,有多少人類在曬被子時,曾聞到蟎蟲被烤焦的氣味,還誤以為那是太陽的味道啊!
很快,伴隨著嗡嗡嗡的飛行音效,攜帶著第二種絕育藥的蒼蠅大隊,到達了魔物們的營地。
這批蒼蠅妖族們,之前已經執行過一次同樣的任務。
故而這一次,他們輕車熟路地摸進了異母魔的聚集地。
通過玉簡,言落月等人能夠看到,被選作第一批實驗對象的異母魔們,還在源源不斷地生蛋。
隻是在第一批異母魔蛋被打碎,流淌出裡麵不成形的血汙以後,後麵的蛋都被統一集中到一個土坑裡,大概是要等到有話事權的大魔物來了,再進行處理。
供養著異母魔的地方,充盈著各種複雜的臭味。
腐肉的酸臭、血液的腥臭、各種魔物身上混合出的,熱騰騰的臭,以及魔胎身上粘液的獨特臭氣……
這些味道混合在一起,本就招惹來了許多蒼蠅。
因此,蒼蠅妖族們飛入其中,絲毫沒有引起在場魔物的注意力。
很快,采用相同的手法,第二種藥物被下進了十幾隻異母魔的食物裡。
而在祥雲族地內,言落月三人正屏著呼吸,跟和祥雲族長一起觀察著這次的藥效。
沒過一會兒,有一隻異母魔發生了反應。
它生下了一隻青麵獠牙的鼓肚魔。
見到那團帶著血汙的小魔物後,房間裡負責服侍的其他魔物,看起來都很高興。
異母魔用鐮刀形的爪子把魔胎扒拉到一邊,立刻就有魔物將魔胎抱走,然後喂給它一條分量較大的鮮肉。
言落月心中清楚,這些魔物對鼓肚魔的重視究竟從何而來。
——因為鼓肚魔,乃是異母魔的最初形態。
魔物們的生命力都很頑強。
這隻剛生下來的鼓肚魔,甚至無需精心喂養。
隻要一直保證它有東西吃,再熬過兩三次晉化,就能順利地成為異母魔,為魔物大軍增添更多力量。
沒過一會兒,在前一隻異母魔身旁,又有一隻異母魔生下了鼓肚魔。
緊接著,便是第三隻、第四隻、第五隻……
這異樣太過蹊蹺,甚至令智力比較低下的低級魔物都察覺了不對。
因為一般來說,二十隻異母魔裡,每過大半個月,
才會生出一隻鼓肚魔。
這不光是個概率問題,還因為孕育不同種類的魔物,需要異母魔積蓄不同的物質。
可今天……怎麼生下來的都是鼓肚魔?
幾隻魔物麵麵相覷,渾濁的眼睛裡俱是茫然。
但能產下鼓肚魔,到底是件喜事。
於是,這些鼓肚魔們都被放到一邊,每人喂了一條鮮肉。
又過了小半個時辰,之前生下鼓肚魔的十幾隻異母魔,又開始了第二輪的生產。
而這一次,被它們誕下的魔物,仍舊是鼓肚魔。
但和上一次不同,這次誕下的鼓肚魔,看起來都非常瘦小,氣息奄奄,粘液下的皮膚顏色也偏於灰白,一點也不似普通魔物那樣,生命力頑強得令人討厭。
——這是因為,異母魔供給給鼓肚魔的特殊元素還未積累足夠,就又生下了新的鼓肚魔。
看到此處,言落月恍然大悟:看來,這便是常荔荔發明的第二種藥效了。
就像是一座蜂巢,如果巢穴內的蜜蜂,各個都是負責生育的蜂後,而沒有願意外出采蜜的工蜂,那這個蜂巢的體係勢必迎來崩塌。
比起之前的生蛋法,這也是一種形式的絕育。
“太危險了,這種方式不可取啊。”
祥雲族長盯著玉簡傳來的影像,喃喃地念叨道:
“生下這麼多隻鼓肚魔,不是在給魔物們增加戰鬥力嗎?”
言落月點點頭,亦讚成這個想法。
萬一絕育藥中途失效,或者這味絕育藥的藥力,無法綿延到異母魔的每一代後代身上。那最終造成的結果,簡直不堪設想。
她心中拿定主意:等回去以後,就讓常荔荔把這味藥封存起來,決不能給魔物們知曉。
至於現在這批用作實驗的魔物……
沒關係,它們再過一陣,就會從世上消失了。
……
趁著魔物們剛剛察覺出一絲不對,但又不知道這份不對究竟從何而起。
言落月抓緊機會,一口氣把剩下的幾份藥物都試驗了個遍。
常荔荔師姐,她確實是個很有才華的人。
大概是因為多年以來,一直在研究如何用種植取代生殖。
所以在前期生長發育的專業領域內,常荔荔的功力便體現得淋漓儘致。
於是,經由常荔荔之手製作的每一種藥物,都能在某個古怪的方麵,起到絕育或者類似於絕育的效果。
而那些藥物的作用……
嘖,言落月之前真是想也想不到。
比如第三種絕育藥,在服下以後,巢穴中的七八隻異母魔,無一例外地生下了半蛋半胎的畸形體。
甚至無需異母魔自己動手,這些畸形體們,體態軟得像是沒有骨頭,很快就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大家紛紛發出了自己的評價。
“這種可以。”
“感覺比前兩種要好。”
除此之外,還有第四種絕育藥物。
異母魔這種生物,有點類似於人類幻想中的“星際蟲母”。
它是活生生的戰鬥製造機器,毫無“孕期反應”和“孕吐”這一說。
之所以特意提起此事,正是因為……吃下第四種藥物的異母魔們,居然紛紛開始嘔吐了!
“魔物們好像意識到了食物不對。”言落月喃喃道,“它們開始檢查食物了。”
幸好異母魔們都比較饞。
剛剛被下過藥粉的那批肉類,已經
儘數被它們吃到肚子裡。
緊接著,言落月就親眼看到,那幾隻異母魔鼓起的肚子,漸漸上移、上移、從下腹移到胸口,再繼續往上,從胸口移動到脖頸……
“等等,不是吧。”
言落月倒吸一口冷氣。
此時此刻,此情此景,她不由得產生了一個驚悚的聯想——
然後很快,第一隻嗓子眼比較寬的異母魔,當場吐出了一個魔胎出來!
那魔胎身上裹著許多還未消化完畢的穢物,讓人看了第一眼後,第二眼就想自戳雙目。
言落月:“!!!”
所有人:“!!!”
淦,究竟什麼藥能起到這份藥效,這也太他媽獵奇了吧!
寂靜的氣氛在房間中蔓延了一會兒,巫滿霜率先打破了這份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