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鎮定自若地說道:“異母魔要吃下足夠的東西,才能誕下魔胎。吃下第四種藥後,每次生產都相當於一次洗胃……嗯,也算是另一種角度的絕育。”
這說法,聽起來居然還有點道理。
在大家都看不見的地方,言落月悄悄給巫滿霜比了個大拇指。
——為了維護常荔荔師姐的形象,小蛇也算是煞費苦心啦。
接下來,就隻剩下第五種,也是最後一種藥粉的效果沒有展現了。
言落月等人耐心等待了很久,都沒有看到藥物起效。
直到觀察力更為敏銳的巫滿霜,忽然說了一句話。
“這幾隻異母魔,有多久沒吃東西了?”
“誒,對哦。”
要知道,異母魔這種東西,堪稱入侵異種界的加工流水線。
在它們身上,生產魔物,比母雞下蛋還容易。
隻要能吃下足夠分量的食物,營養、靈氣、還有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就會變成魔形兵器被它們誕生出來。
但如果異母魔們吃不下東西……
言落月和淩霜魂麵麵相覷:他們還沒聽說過,有吃不下東西的異母魔呢。
作為魔物百科,巫滿霜非常適時地插播道:
“一般來說,隻有快老死的異母魔才會吃不下東西。所以在發覺異母魔無法進食以後……”
屋子裡的其他魔物,就會像是它們平時狩獵其他同族那樣,將這些異母魔們殺死,再把血肉瓜分掉。
殺死老弱病殘,本是魔物之間通行的生存法則。
問題是,這幾隻異母魔正當壯年……它們就隻是生不出新魔胎了而已。
所以麵對圍上來的數隻魔物,異母魔們高舉起自己的爪子。
一時之間,隻見異母魔們揮動自己鐮刀一樣鋒利的雙臂,呲出兩顆彎曲可怖的青紫獠牙,和其他想要趁機撿漏的魔物們打成一片。
在魔物們的中心營地裡,幾十隻異母魔打成一團。
這其中有生蛋的、生鼓肚魔的、正在往外吐魔胎的,還有吃不下東西,但是能乾下去架的……
除了它們之外,還有許多低級魔物,要麼偷吃肉桶裡的食物,要麼垂涎地看著那幾隻“年老將死”的異母魔。
這一刻,場麵變得混亂無比。
而在玉簡呈現的影像對麵,言落月幾人相視而笑。
“這種藥物好。”
“確定了,回去告訴荔荔師姐,以後多做這種藥物。”
“神奇,太神奇了。”淩霜魂一邊感慨一邊下筆,“我還從未見過魔物們內訌到如此地步!”
在最後一種藥物的紙包上,用指甲做了
個標記,然後,言落月笑著伸手,牽住了巫滿霜。
“滿霜,我們過去吧?”
趁著魔物們的營地正在生亂,他們這就前去,把這群魔物都給一窩端了。
這既是為了前往鳥鳴澗鏟平道路,亦是不想讓這種特效藥物的作用流傳出去,等到來日,好打得魔物們一個措手不及。
巫滿霜站起來,寬大的袖子便蓋住了兩人的手。
在袖子底下,他們十指交纏。
言落月能感覺到,巫滿霜正在自己的掌心上描畫著什麼。
他的力道不輕不重,指尖上似乎帶著一絲絲細微的電流,劃得言落月手心癢酥酥的,忍不住想要縮手,卻又被巫滿霜一把捉住。
仔細辨認了一下,言落月發現,巫滿霜寫的東西,不像是他們常用的拚音暗號。
又努力感覺了一會兒,言落月這才意識到,原來滿霜在自己手心裡畫了一條小蛇。
“……誒?”
有些訝然地抬起頭來,言落月隻見巫滿霜正垂下眼睛。
他看向自己的目光裡,帶著滿滿的笑意,宛如春波漾起的江麵。浩蕩不決,還時而泛起活潑的漣漪。
言落月挑挑眉毛,不太確定自己是不是被調戲了。
不過下一秒鐘,她也抵著巫滿霜的手心,在她掌心裡畫了一隻小烏龜。
感覺到小烏龜圓圓的殼甲在掌心裡成型,巫滿霜臉上笑意愈深。
等言落月收筆以後,他就一把握住言落月的手,將兩人的手心貼近。
於是,他們掌心裡的小烏龜和小蛇蛇,便親密無間地交纏在一起。
……
一行人在魔物營地的上風口站定,居高臨下地觀察著魔物營地中的騷動。
異母魔們居住的地方,隻占魔物營地裡很小的一片。所以在其他魔物插手以後,這份騷亂很快就平息下來。
假如領導這支入侵隊伍的大魔物足夠聰明,想必就會從異母魔們的反常裡意識什麼,立刻開始徹查營地。
隻可惜,巫滿霜他們已經到了。
巫滿霜輕聲問道:“蒼蠅妖族們,都撤出去了嗎?”
“都已經離開了。”
“好。”
微微頷首,話音剛落,巫滿霜雙袖一振。
霎時間,順著一股狂烈飄揚,朝下風口處吹去的長風,巫滿霜周身蔓延開一股無色無味的毒霧。
與此同時,言落月拔下頭上的黑白發簪。
於是,在這殺人無形的毒霧裡,還夾雜著若乾鏡像樹的樹葉碎屑。
低等魔物的耐毒性幾近於無。甚至不等它們將那霧氣吸入腔道,幾乎在被毒霧沾身的瞬間,泥裡鑽、青鬃魔這些魔物便紛紛倒下。
就算再怎麼不在乎低級魔物的性命,如此大規模的倒伏事件,一看也知道不對勁兒。
這個營地的指揮官,算是魔物之中思維比較敏捷的。
考慮到低級魔物們倒下的方式,再聯係自身出現的微小不適,乃至於忽然刮起的狂風……答案當即水落石出。
片刻以後,它動作很快地做出了反應:
這隻大魔物派出一隊入侵異種,繞路去崖上擊殺言落月等人。
除此之外,它還安排了近百隻狂風魔,對著山崖的方向倒吹。
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做出這種應變,這隻魔物指揮官也是個人才。
隻可惜,它們遇到的是言落月。
笑眯眯地站到幾人身前,言落月搖頭感慨道:“哎呀,這可是你們先
動的手。”
鏡像樹的葉子,剛剛被她揉得極其細碎,每一片都不過塵蟎大小。
現如今,隨風潛入葉,潤物細無聲。
那些葉子的碎片殘屑,營地裡的異種們幾乎人人都沾上了一些。
換而言之,大家的生命值,全都跟言落月的血條綁定啦。
反正毒霧逆風吹上來,言落月自由呼吸——啪嗒,一批低級魔物倒地。
偷襲的異種小隊摸上山崖,言落月寬容地不加抵擋——啪嗒,一批中級魔物倒地,其中就包括這隻魔物小分隊。
低頭看看營地裡,勝果僅存的幾個大魔物,言落月果斷地伸出自己的手。
“滿霜。”
巫滿霜握起言落月的手,沒有急著渡毒過去,而是停下來想了想。
見到自己的血條沒有變化,言落月輕聲催促道:“誒,滿霜?”
“沒事,”巫滿霜平靜地說道,“落月,你喜歡粉色漸變係嗎?”
他一邊問,一邊執起言落月手來,然後依次如蜻蜓點水一般,用嘴唇貼過言落月的每一片指甲。
“!”
言落月很快就發現,被巫滿霜親吻過的指甲,正在漸漸變色。
一片片指甲仿佛做了果凍特效,變成了盈盈欲滴的粉紅,而且還閃爍著碎銀光芒的效果。
——原來,巫滿霜剛剛的思考,是在琢磨毒素的配比。
明明用手指碰一碰就能達到的美甲效果,巫滿霜偏偏要依次親吻過言落月的指尖。
關鍵是,在做完這種事以後,巫滿霜的表情居然還非常正直。
他溫聲問道:“你覺得效果怎麼樣?”
言落月雙眼一亮,毫不猶豫地伸出另一隻手。
“好漂亮,這邊也要!”
頭上的血條還在往下掉。山崖下,營地裡的幾隻大魔物,似乎正在像多米諾骨牌一樣,撲通撲通地倒在地上。
隻不過,言落月已經不在意它們了。
在兩人身旁,淩霜魂笑著移開眼睛,表情中浮現出幾多欣慰。
他仰頭想道:哎呀哎呀,終於是修成正果了啊……
忽然,白鶴忽然感覺有哪裡不對。
他猛地一個轉頭,然後發現烏啼之火正被氣得在猛嚼自己的頭發。
淩霜魂:“……”
淩霜魂安慰道:“其實,不至於吧……”
淩霜魂額外強調道:“或者,我給你拔點草吃,你不要再嚼我的秀發了……”
烏啼之火氣得嗚嗚亂叫,大聲道:“太過分了,嗚嗚嗚,太過分了……”
——烏啼之火,一個被鴻通宮關了三千年,期間進修了高精尖罵人技術,出來後又發現兩個朋友已經在一起,並且自己還失去了所有羽毛的可憐小鳥。
如果說,彆人跌入穀底,是遭到了命運的重擊。
那麼,烏啼之火跌入穀底,就是遭到了命運的液壓機。
淩霜魂十分耐心,在巫滿霜專心給言落月做美甲的時候,他聽完了烏啼之火斷斷續續的所有抱怨。
在聽到關於“沒有羽毛”那一節的時候,身為鳥族的淩霜魂,頓時打了個感同身受的寒顫。
關於這件事,淩霜魂還是深有體會的。
畢竟像他們丹頂鶴一族,雖然看似顱生丹頂,仙氣飄飄。
但其實紅色的那個“丹頂”,乃是禿出來的一塊頭皮。
要是他們丹頂鶴一族,也禿得渾身沒毛……嘶。
可想而知,“丹頂
鶴”這樣仙氣飄飄的名字,就不會冠在他們頭上。
淩霜魂所在的種族,將會被叫做“血皮飛天雞”。
淩霜魂把這個笑話加工了一下,講給烏啼之火聽。
烏啼之火吸吸鼻子,感覺他說的很有道理。
烏啼之火喃喃道:“我雖然沒有羽毛,但是還有冠翎。”
淩霜魂點頭微笑。
——看待事情的角度,決定了事情帶來的心情。
所以,他用自己做例子,鼓勵烏啼之火聯想到自己擁有的東西。
烏啼之火又低聲道:“我的羽毛,很快就能再找回來。”
淩霜魂:“……”
等一下,他怎麼覺得有點……
以自己和言落月巫滿霜相處多年的經驗,淩霜魂敏銳地察覺到一絲不對。
果不其然,下一秒鐘,烏啼之火忽然騰空而起,然後用翅膀猛拍了一下淩霜魂的腦袋,甚至把他端端正正的發冠都給拍歪了。
淩霜魂手忙腳亂地扶正發冠,同時聽見烏啼之火語氣憐憫地說道:
“唉,那還是你比較可憐。我會有羽毛的,可你一輩子都不會有冠翎哦!”
淩霜魂:“……”
此時此刻,淩霜魂緩緩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容。
他問:“你想聽我給你唱支歌嗎?”
緊接著,一首舒緩溫柔、被烏啼之火命名為《單身鳥之歌》的情歌,就在言落月和巫滿霜深情對視之際,宛如大電影的背景音樂一樣,在山坡上空悠揚地響起。
“地下石,世間木。
天上火,無定處。
任他飄遊自隨他——自隨他啊自隨他,自隨他啊你就不要管他……
然後你我相連又相宿~~啊……儘情地相連相宿~~~”
烏啼之火:“???”
過分了啊朋友!
……
既然已經解決了異母魔的營地問題,那一行人就不必再繞遠路。
用傳訊石給祥雲族長報了個信以後,言落月等人便繼續前進,很快就來到了鳥鳴澗。
鳥鳴澗內,黃沙遍地,熱浪滾滾。
饒是以修仙者的寒暑不侵,淩霜魂在踏入此地後的第一反應也仍然是——
“這是什麼鳥地方,怎麼會這麼熱啊?”
說完這句話以後,白鶴微微一愣,旋即和大家一起笑了起來。
哎呀,還真被祥雲族長給說準了。
在收集烏啼之火這件事上,言落月才是行家。
一時之間,不止淩霜魂和巫滿霜,就連烏啼之火本體,都眼巴巴地看著言落月。
淩霜魂一手執筆,一手握著書簡,主動請教道:“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分散開去找嗎?”
言落月抿唇一笑,揮手道:“那當然不用啊。”
烏啼嘛……烏啼是很好捉的!
這種時候,隻要祭出烏啼之火誘捕器……
淩霜魂莫名地聚起眉心:“咦?”
話音剛落,他就看見,言落月和巫滿霜一人從儲物袋裡拿出了一串草編。
這倆人分頭行動,像獵人在山上布野兔夾子一樣,到處安放那個草編籠子。
淩霜魂:“……”
實不相瞞,那幾隻草編籠子的做工,醜得實在極有特色,足以令人過目不忘,讓淩霜魂一下子聯想到它們的來曆。
“莫非是……江劍尊嗎?”
“嗯。”言落月說起此事,居然
心裡還有點惆悵,“這兩年來,大師兄的草編手藝越來越精進了。”
據說現在,江汀白已經可以編織出一雙合適的草鞋。
想必再過一陣,江師兄就能進化到,連劉備都會視其為商業對手的地步了!
而這批籠子也……
“可能快絕版了吧。”言落月遺憾地說道。
在兩人布置好草編以後,大家找了一小片岩石背後的陰影蹲下,潛在暗處,默默觀察。
沒過一會兒,沙地之中就有了動靜。
說時遲那時快,隻見一道金色的流光在眾人眼前閃過。
下一秒鐘,一大團金色的熾熱火苗,就從沙子底下極深的地方,一頭鑽了出來。
它像是一道閃電那樣,相當迅疾地鑽進某個草編之中,歡樂得像是被悶在家裡一星期的哈士奇終於撒了歡。
把烏啼之火氣得直啾啾。
“哎呀,我的羽毛怎麼是這種大笨蛋!它藏在地下乾嘛?這裡的地底下既找不到小樹苗,也找不到大石頭!”
巫滿霜何等靈醒,當即聞弦音而知雅意。
他恍然大悟,繼而笑道:“烏啼,你說它一直在地下,是為了找我和落月?”
有道理。
畢竟,落月之木是從地下長出來的,而滿霜之石,也有一部分石頭埋在地下。
烏啼之火氣哼哼地扭過頭,看起來居然有些不好意思了。
“哼,我可沒有這麼說,你好會自我陶醉哦。”
巫滿霜笑了笑,隻用一根手指,輕輕地拍了拍烏啼的冠翎,將那朵粉色小火苗揉得東倒西歪。
“快過去吧。”巫滿霜沉聲道,“隻差最後一份分火,你就又變成那隻又精神又愛美的小鳥了。”
烏啼之火拍拍翅膀,在空中滯留了片刻,一時之間,竟然顯得有些近鄉情怯。
於是,還是言落月主動上前,提著那隻草編回來。
這期間,金色的大火苗似乎認出了她,不但沒有迅速鑽地逃跑,而且還一個勁兒地往言落月的手心裡蹭。
在被從草編裡放出來以後,金色火苗暈頭轉向地飛了幾圈,然後終於確定了目標。
像是在外羈留了三千年之久的旅人終於歸鄉那樣,金色火苗飛向烏啼之火。
而烏啼之火,也主動地迎向了自己的羽毛方向。
霎時間,世上仿佛同時出現了兩個太陽。
天上的太陽,曾是烏啼之火從尾巴上截下的絢麗羽毛。
而地上的太陽,便是烏啼之火重新將自己華麗的羽衣披上了身。
那團熱烈的金色火焰,就好似一件光華流轉的繁複披風,由金線銀線繡成沉甸甸的一件,再嚴絲合縫地把烏啼之火包裹在當中。
不多時,重組完畢的烏啼之火,再次恢複了神采奕奕的樣子。
就是比起多年之前,他的身材變得有些嬌小,而且尾巴似乎還有點短。
言落月笑著伸出雙手,主動去迎接烏啼之火:“烏啼,現在感覺怎麼樣?”
烏啼之火一張嘴,就叫出一串清越的鳥鳴:“啾啾喳!”
他毫不吝惜地撲進言落月的肩窩,給了她一個溫暖又熱情的擁抱。
與此同時,烏啼之火的回應也更加熱烈,極其暴躁,相當彰顯小火苗的個火風範。
“——咱們回魔界,乾死它們!乾死它們狗日的!乾死它們生異種都不長【嘩——】的!”
這一刻,終於想起自己被擊散前發生的事,烏啼之火不由大怒:
“
一群球生卵養的東西,它之前竟然打我的臉!”
交談之間,言落月注意到,淩霜魂正在筆耕不輟。
她略微挪動腳步,悄悄用餘光一看——
原來,淩霜魂正在撰寫《烏啼之火傳》。
傳記的內容是這樣的:
“——有神物焉,其名為烏啼之火,其貌以光為羽,似金陽爛漫。”
“烏啼之啼,其聲宛似‘怎麼就我單身!怎麼就我單身!’,食之,可以挨頓臭罵,罵聲仿佛‘一群球生卵養的東西,你竟然敢打我的臉’……”
言落月:“……”
好家夥。這些年過去,小淩的野史不知道寫得怎麼樣。
但再繼續發展下去,淩霜魂就可以寫出修真界裡的第一本《山海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