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陰沉,牛毛一樣細雨把平安京嚴嚴實實地罩住。伴隨著風，一層一層地刷著鱗次櫛比房屋和樹木，霧霧蒙蒙地看不清東西。
在三條大道河邊一座小拱橋上,一位穿著淺綠色和服女子，撐著一把繪著春草油紙傘站在橋頭。傘麵斜斜地擋著半張臉，隻露出尖尖下巴和嫣紅嘴唇。
儘管打著傘，雨水也很快使她衣袖變得沉甸甸。偶爾路過行人好奇地瞥她一眼，她依舊我行我素地站在那裡。
天色愈加陰暗,細如牛毛雨水逐漸變大。女子依舊站在橋頭，興致盎然地注視著河水,看雨水在河麵打下層層漣漪。
“你為什麼一直站在這兒？”在湯水鋪做小工阿吉，終於忍不住跑過來。
“是找人還是迷路找不著家？”他看著被紙傘遮掩半張臉孔問。
“我一隻耳鐺掉進河裡了。”
女子嗓音柔軟清甜，阿吉微微一怔。
“哦,耳鐺啊。”他探頭往橋下瞟了一眼。那河僅僅沒過腰,幫她找一找倒也不費事。反正這個時候也沒有客人。
“行,我來幫你找。”
紙傘下，女子微微翹起嘴角，嫣紅得特彆好看……
因為下雨，平安京所有學堂暫時休息一天。梨子坐在門邊紮晴天娃娃。木製推門大開著，時不時有雨飄來。庭院地被洗刷得很乾淨,旁邊櫻樹花朵散儘,立在那裡鬱鬱蔥蔥像身姿挺拔少年。
梨子時不時瞟一眼庭院，隻覺得這樣休閒在家時光,讓人非常快樂。
“晴明大人。”
坐在屋裡書案旁晴明，頭不抬地輕“嗯”一聲作答,眼睛始終注視著手中陰陽道書。在他仔細研究那頁,夾著一張手繪圖。那是源博雅給他畫。一共六對嘴巴糾纏到一起。每一對角度和程度都不一樣。
雖然源博雅很努力地想透過紙麵表達他技術。但是在晴明看來,簡直就是一幅捉妖圖。
這啃，也是在太滲人了。
唔，這個，是舌頭吧？為什麼兩根舌頭會是螺旋狀交織在一起呢？這簡直就是妖怪在互吸妖力。
還有這個，一個嘴唇把另一個包起來，這還是妖怪吧？隻有妖怪才能做出這麼高難度動作。
唉，這個還不如那兩本書，《癡漢十八式》和《調.教小貓咪》。雖然生猛了一點，到底還是有技術含量東西，不愧是暢銷書。裡麵一些動作，稍加變化就是讓女孩子動心小竅門。
“我掛了晴天娃娃，明天就會是晴天嗎？”梨子問。
“當然不是，”晴明目光依然盯著畫紙，“晴天娃娃是妖怪。而且是種可憐妖怪。”
“很久以前，有一個和尚叫做日照和尚。他有一種本領可以讓天放晴。當地貴族嫌梅雨季節總是淅淅瀝瀝地下，就叫日照和尚把天弄晴。”
“這種祈求雨停有時候也是不靈。日照和尚沒有使天變晴，反而雨下得更大了。貴族很生氣，下令把日照和尚頭切下來，包在白布裡掛在樹上。”
“誰知道這麼做後，雨卻停了。從此世上就多了晴天娃娃這種妖怪。你不是前幾天學了歌謠嗎？那裡麵有一句，如果雨還哭哭啼啼，就把你頭切落地。就是在說晴天娃娃了。”
晴明話剛說完，梨子立刻丟掉了手裡用棉布做好晴天娃娃。明明是夏天，她卻覺得渾身涼颼颼。
“晴明大人在騙我吧？”她再也無法直視晴天娃娃了。
“我從不騙人。”晴明合上書，神情有些苦惱。這種東西就算學會了姿勢，沒有實踐也沒用吧？
“可是，這個是我自己做啊，不是妖怪。”
“當你做好晴天娃娃後，就有一定幾率吸引到這種小妖怪。它們依附在你做娃娃上，會帶著懼怕你把它們腦袋切掉情緒，努力祈禱天氣晴朗。”
“咦，聽起來真是可憐妖怪啊。”梨子重新看向被拋在廊下晴天娃娃，“它們這麼拚命，是圖什麼呢？”
“妖怪有妖怪天性。每一個妖怪誕生，都帶著讓它們成為妖怪怨恨。這種怨恨也是一種習慣。會促使它們這麼做。有時候並不圖什麼。它們就是單純想幫人，或者單純想害人。”
“原來如此。”梨子點點頭。
“對了，”晴明看向她，“你剪出來新東西了嗎？”
“我還沒試。”梨子看向本坪鈴。自從木牌上五隻蝌蚪亮了一隻，她還一直沒試過剪什麼東西。
“唔，現在就試試吧。”晴明給整座庭院罩上一層結界。
“剪什麼呢？”她找出紙和剪刀，想了一會兒抬眸看向晴明，“晴明大人有沒有喜歡東西？比如動物之類。”
“唔，我喜歡狐狸。”晴明說。
“狐狸？”梨子嘟囔著重複了一遍，感覺她最近都在被狐狸圍繞啊。先是稻荷神，再是玉藻前，現在晴明大人說他喜歡狐狸。
雖然心裡碎碎念，手卻一點沒停，對著紙緩慢地剪。
晴明一邊支著下巴看，一邊說，“可以給它身上帶朵花嗎？”
“什麼花？”梨子停了一下側頭看著他。
“梨花。”晴明悠悠地說。
“梨花？”梨子疑惑地嘀咕著，一張白紙在她手中不同翻動。
隨著靈力線條變成了一隻擁有尖尖嘴巴，尖尖耳朵，還有蓬鬆大尾巴東西。最後，她用筆給它畫上一雙杏核眼。
這是一隻耳朵上彆著一朵梨花漂亮白狐狸。細致到連胡須都有。
晴明笑著接過來，翻來覆去地看了幾眼，“怎麼不動呢。”
“我覺得需要吹一下。”梨子思忖著說。
“我來吹嗎？”晴明問。
“嗯，可以試試。”梨子點頭。
晴明小心翼翼地捧著對著狐狸吹了一下。
隻見狐狸胡須微微顫動，耳朵上梨花也微微顫動。眼珠滴溜溜地轉了一下，“噗”一聲，狐狸由扁扁紙變成立體狐狸。隻有手掌大，靈巧地在他倆麵前跳來跳去。
梨子心中瞬間被巨大喜悅填滿。沒想到短暫逃亡，竟然讓她剪紙術一下子上升一個檔次。這隻狐狸看起來跟小紙人一樣通人性。那麼今後就可以用它來做很多事情。
她伸手捏了捏狐狸，唔，感覺像是硬硬樹脂做。
晴明單手支著下巴，“這樣倒是很方便，以後你都剪好帶著，用時候再吹。隻不過，不知道你吹和我吹有什麼區彆？”
梨子看著歡快跳躍狐狸，想了一下，對它說，“跳到桌子上去。”
狐狸瞥了一她一眼，繼續我行我素，絲毫沒有理會。
晴明秒懂她意思，也對狐狸發出指令，“跳到我懷裡來。”
狐狸發出“吱”一聲，杏核眼彎成了橘子瓣，歡快地奔進晴明懷中。親昵地蹭著他手心。
“原來如此。”晴明恍然大悟，“無論誰吹，就等於吹那個人賦予它生命。它就會聽命於那個人。”
“是這樣。”梨子點點頭，但是心裡不免還是暗罵，白眼狐狸。剪多費勁啊，吹一下人人都會。
“如果給一張足夠大紙，你是不是可以剪出跟真狐狸一樣大東西？”晴明問。
“我覺得可以試試。”梨子伸手去摸狐狸大尾巴，卻被“啪”地一下抽在手上。她“嘶”了一下，晴明連忙拉過她手查看，手背上被抽出了一道紅痕，瞬間就腫了。
“它力氣好大啊。”她疼得直抽氣。
晴明皺皺眉，立刻站起來回房間取藥膏。
“真太疼了，我好歹也是造出你人，就相當於你媽媽。你就是這樣咬媽媽嗎？”
她把手舉給狐狸看，狐狸扯開嘴角對她呲了呲牙。
“咦，你還有牙齒啊。”她眸子裡立刻流轉著一絲興趣，她記得並沒有給它剪出牙齒啊。但是它卻擁有一口好牙。
這麼看來，它比小紙人天生就有了武器。如果讓小紙人騎著它呢？如果讓小紙人拿著武器坐著鳥呢？是不是就可以飛了？她心裡立刻有了很多種組合方法。
她下意識望向本坪鈴。木牌上蝌蚪果然是跟她能力有關係。每一顆蝌蚪亮起來都會升級一個能力。也不知道下一個亮起來時會是什麼？
晴明端著一小罐藥膏返了回來。拉過她手準備給她塗藥膏。
“我自己來。”她忙縮回手。
“自己怎麼塗？”晴明一臉疑惑，“傷還是右手，不太方便吧？還是我來。”
他嘴裡溫和地說著話，動作卻很霸道。不由分說就把她手拽過去，用手指挑了一團淺綠透明藥膏，塗在她手背高高腫起地方。
“好了。”梨子重新縮回手去，覺得自己手要燒起來了。
“沒好。”晴明又把手拽了回去，放在自己腿上。為了防止她手逃跑，他一隻手按著手腕，一隻手輕柔地把藥膏抹勻。
晴明手指修長骨節分明，十分好看。就是塗得有點太慢了。幾乎是在用手指撫摸她手每一寸。
梨子抬起眼眸，少年輕輕蓊動著睫毛，垂著眼簾，十分認真地塗抹藥膏。雖然他態度看起來很端正。但是她手可不是這樣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