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子把紙燈泡上的木罩揭開,外間立刻亮堂起來。在剛才婦人站立的地方,灑落著一地糕餅屑。那正是她白天沒吃完的和菓子。一直放在櫃子上,沒想到被偷吃了。但是怎麼會有人進的來呢?
“怎麼了?”晴明穿著白色寢衣從外麵走進來,看著滿地狼藉微微一怔,“正準備入睡聽到這裡很亂,發生什麼事了?”
梨子將剛才看到的事告訴他,“那個老婦人就是在那裡消失不見的。”她指了一下和菓子盒子。
晴明拿起一旁散落的符紙“唰唰”寫了幾筆,扔到和菓子上。符咒化成一道微光,空氣中猛地蕩出波紋的虛影。
晴明微微皺眉,“那個老婦人並不在這兒。”
“逃走了嗎?”
“也許吧。很奇怪,前院有陣,按理說不會有妖怪進的來。除非是大妖。可是大妖至於落魄到來偷吃殘渣嗎?”
“那是什麼原因?”梨子問。
“不知道。看她會不會再來吧。”晴明說。他轉向依著推門站立的少女說,“嗯,又到了暫時共住一間房的時間了。為了以防萬一……”
“朱雀不能來陪我嗎?”梨子問。
“不能,她要徹夜掃地。你要徹夜掃地是不是?”晴明轉向因為亮起燈光趕來一看究竟的朱雀。
無法違抗主人命令的式神點點頭,“是,我要掃一夜的地。”
梨子:“……”
因為身邊多了一個人,梨子翻來覆去也睡不著。
晴明乾脆側過身,單手支著側臉看著她,“這回不煎魚,改煎年糕了?”
梨子微怔一下,她裹在白色的被子裡,可不就是煎年糕嗎?
大概是因為晴明在這裡鎮著,一夜安寧。
早晨起來,梨子覺得很冷,迷迷糊糊地翻個身,腦袋直接就碰到榻榻米的草墊子上了。她睜開眼,晴明搶了她的枕頭,搶了她的被子。
就知道是這樣,怪不得她會覺得很冷。
院子裡騰蛇掃了一眼窗戶,對身後扛著掃帚掃無可掃的朱雀說,“大人又在做沒什麼特殊的事情了。”
朱雀:“……”
騰蛇感歎,“大人還是那個樣子啊,隻要喜歡,就一定不會放過。”
因為晴明考得了高位,他就不用再去賀茂忠行家學習陰陽術了。陰陽師到了高位以後,就是自行探索的階段。他隻需要等春天,陰陽寮重新規劃人員的時候去報道就好了。
因此吃完早飯後,梨子看了一眼坐在廊下喝茶看書,已經進入退休狀態的晴明,羨慕不已地拎起挎包。繼續開啟新的一天賣禦守。
傍晚的時候,梨子收拾攤位。雖然有草棚的遮擋,站在外麵一天還是挺熱的。神主說這是秋天最後的掙紮,到了冬季就好了。
梨子表示冬季更不好,冬季太冷了。神主安慰她,冬季就不讓她去賣禦守了。
“給我來一個招財進寶的禦守。”一道清冽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她驚喜地抬起臉,瞳孔中映出晴明微笑的臉。
“晴明大人怎麼來了?我馬上就要收攤回家了。”
“一起回。”晴明說。他見梨子把剩下的禦守都收到一個小竹筐裡,他伸手拿過竹筐,又拎起矮桌,“走吧。”
梨子見沒有活兒了,立刻高高興興地跟在他旁邊。先去把東西送回神社,再坐牛車回家。
路上晴明讓車夫停在了和菓子店門口,進去買了一份跟昨天一樣的和菓子。
“晴明大人要用這個抓昨天的老婦人嗎?”梨子問。
“是,我覺得那個婦人很奇怪。她的氣息一點都聞不出生味,看上去就像在我們家待了很久。我懷疑,是家裡的某個器具成精了。”
晚上晴明依舊宿在梨子房中。但是不同的是,他並沒有睡覺。而是一直靠牆坐著等待。梨子乾脆也靠牆坐著,兩個人靜靜地等待老婦人的來臨。
到了與昨天差不多同一時刻,外間又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晴明立刻單手結印,一道光影織成的網瞬間穿過牆壁。外間傳來劈裡啪啦的聲響。梨子拉開推門,看到一個老婦人蜷縮在網下。但是不等她細看,老婦人又沒了。
“真是怪事,”身邊傳來晴明的聲音,“怎麼會有妖怪能逃脫捉妖網呢?”
梨子走到網前,地上散落了吃掉的糕餅渣。晴明撤掉捉妖網,開始在外間查看。
梨子的目光也跟著他亂轉。
“那個老婦人你看清她穿的什麼顏色的衣服嗎?”晴明突然問。
“看清了,”梨子回憶了一下,“上次和這次都是土橘色的外衣。”
“唔,土橘色。”晴明環顧了一圈屋內擺設,走到矮櫃前拎起一個大肚子罐子。梨子一看這不就是她上次從野外采來的花插的罐子嗎?因為插完她就忘了,也沒有及時澆水,現在花束都有些蔫了。
晴明把野花拿出來。衝著光亮往裡一看,臉上立刻露出笑意,“原來在這裡。”
“什麼?”梨子連忙湊過去,也往瓶子裡一看。在罐子的內部赫然繪著一個穿著土橘色和服的老婦人。“咦,怎麼會有人在罐子內部畫畫呢?晴明大人,您買這個瓶子的時候沒看到嗎?”
“我買的時候,罐子裡可是空空的沒有畫。”晴明笑著說,“這個老婦人不是罐子妖怪,而是人死後的靈附在了裡麵。”
“什麼時候附進去的?”梨子問。
“大概在我買之前吧。”晴明說,“這個罐子是我很小的時候,父親帶我上街時買的。這麼多年都沒有見過這個靈,一定是因為某種原因被困在了罐子裡。”
“那為什麼這個靈現在又醒來了呢?”梨子問,“難道是因為和菓子。”
晴明又捧著罐子看了一會兒,“你當時清洗它的時候,有沒有說過什麼話?”
“說了,我誇讚它洗乾淨以後好漂亮,就像一個貴婦人。我還給它起了名字,叫貴子。這個沒什麼吧,隻是隨口一說。”
“果然是這樣。”晴明笑著說,“因為你給罐子洗澡,又給它插上美麗的花。你在不知不覺中,授予了罐子名字,創造了屬於你的式神。”
“我的式神?”梨子大驚失色。
“嗯,老師曾經告訴過我們。為某種器物起名字,其實是在給它加上枷鎖。如果器物有靈就會成為你的式神。所以陰陽師們不想為自己招來奇奇怪怪的式神,會格外注意著點。”
“啊,那我,那我怎麼辦?”梨子乾巴巴地說,瞅著罐子,“我,我也不想要奇怪的式神啊。”
彆人在空氣中用血液書寫式神姓名,招來的是像騰蛇朱雀這種超霸氣的式神。她招來的卻是一個偷吃和菓子的老婆婆。
“不用著急,我們來問問她。”晴明說。
他輕輕拍拍罐子,“還不出來嗎?”
罐子冒出一陣煙霧,剛才那個老婦人從煙霧中走了出來。她見到梨子立刻跪下,“多虧了您,我才清醒過來。不然還不知道會在罐子裡待多久呢。”
梨子側身避開她的跪拜,好奇地問,“你怎麼會在罐子裡呢?”
“說來話長,”老婦人說,“總之我已經死了很久了。死的時候本該去黃泉國,但是我的兒子總想讓我活過來。他讓我藏進罐子裡,用了特彆的方法讓黃泉國的鬼司們忘記了我的存在。”
“但是因為他當時技法並不高明,我不僅沒有活過來,還被困在罐子裡了。而他因為受到反噬竟然忘記了把我藏在哪裡。到了年底大掃除,罐子還被他扔掉了。”
“就這樣,我跟著罐子到了許多人家,被裝了許多東西,也被賣來賣去。但是沒有人發現我的存在。我也因為罐子的原因一直被困在裡麵無法出來。”
“直到前天您從角落裡把罐子找出來,清洗了我還給我起了名字。我突然就能出來了。”
老婦人有些愧疚地說,“吃了您的和菓子萬分抱歉。它們被捏的太好看了。我沒忍住……”
“原來如此。”梨子抿嘴一笑,“那既然你可以出來了,要到哪裡去呢?”
“我在罐子裡思考了許多年。覺得都是因為想逃避死亡得來的懲罰。我決定去黃泉國去,就這麼自然地死去,自然地重新做人吧。”
老婦人說完,重新給梨子作了個揖後,消失在空氣裡。
“誒,不對,她不是我的式神嗎?”梨子後知後覺。
晴明笑著說,“看起來,不僅你忘了,她也忘記了。”
“算了,這樣解決很好。”梨子大度地說。
第二天一早,梨子正在吃飯,就聽朱雀說府邸外跪著一個老婦人和一個俊美的少年。
“他們非要來見你,我要不要領進來呢?”朱雀問。
“真是奇怪,要見我不是晴明大人嗎?”梨子問,“我在這裡並沒有認識什麼老婦人。啊,難道是昨天的罐子式神?”
晴明眼中流轉著一絲興味,吩咐朱雀將人帶進來。
但是帶進來的人令梨子大吃一驚,來人除了昨天的老婦人還有大江山的鬼王酒吞童子。
老婦人推了一把酒吞童子,“快呀。”
酒吞童子表情極其憋屈地跪在梨子麵前,雙手遞上一張寫著字的紙。
梨子接過來,看到上麵寫著,我,酒吞童子,大江山的酒吞大爺,自願做——的式神。此契約永久有效。
“這是什麼?”梨子指著橫杠問。
“我不知道你叫什麼,你填了自己的名字,我就是你的式神了。”酒吞童子說。
“這是怎麼回事?”梨子又問老婦人。
老婦人笑著說,“昨日知道成為您的式神萬分高興。但是我馬上就要投胎了,無法服侍您。不過好在我還有兒子,所謂母債子還。就讓酒吞這個不孝子做您的式神吧。”
“雖然他是妖怪,但是也算半個神子。這孩子是我和伊吹山神所生。在我還是姑娘的時候去伊吹山打柴。晚上夢見一個俊秀的公子……嗯,總之,醒來就懷了他。不管怎麼說,他還會一點微末的妖法,做您的式神沒有問題的。”
梨子看了晴明一眼,見他輕輕地點頭,她又轉向一臉不甘心的酒吞童子,“你願不願意呢?”
酒吞童子剛想說本大爺不願,就瞥到母親凶神惡煞的臉。他立刻如鵪鶉一樣點了點頭,“我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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