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了床,從貓眼上看過去。
他捶了捶門。
他最多就是嘴皮子吵架,這麼大起伏還是第一次。她有些擔心,收起了脾氣,問:“什麼事啊?”
“陳烏夏!陳烏夏!陳烏夏!”李深!什麼也不回答,來回重複她的名字。
陳烏夏梳梳頭發,整整衣服,打開了門,禮貌地問:“你又怎麼了?”
他沉下臉,就要走進來。
她一手攔住了,靠著門框:“有事就說,說完就走。你彆闖我的房間了。”
她沒心力陪他鬨,說:“算了,你喜歡住這間就住吧。”
他關上門,上了鎖,揚起手裡的診斷單,“我問你,這個病是怎麼得的?”
陳烏夏掀開藥袋子,才發現少了一張紙,“你為什麼偷我東西?”
“我問你話,陳烏夏。”李深的臉上像是裂開了縫,許多負麵的東西要從中爆發出來。
“你回答我。”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剛才。”他的麵色越來越沉,像是再也見不到光。
陳烏夏低了頭:“就是醫生寫的那樣,我右耳有點聽不見了。”
李深:“什麼時候的事?”
“很久了。”
“這裡寫著三年。”
陳烏夏點了點頭,“嗯,就是三年。”
“怎麼發生的?”
“很突然,撞到了。然後不知怎麼回事就這樣了……”
“是……”李深頓了下,才繼續問:那天嗎?”
陳烏夏遲疑了下,點了頭。
李深對未來所有的假設,這一刻泡湯了。這一趟回來也是笑話。“我不知道,我不是有意的……對不起,陳烏夏,我不是……”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她相信他不是壞心的人。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李深跌坐在床上。
“當時找不到你。”
“我回來了,你還要把我蒙在鼓裡?你不想向我討債嗎?”
“你知道了又怎樣?我的右耳聽力回不來了。”
“你沒有問過你自己有什麼不甘嗎?”李深靠著牆,隻有這樣才不讓自己倒下去。
陳烏夏歎氣:“我的不甘太多了。”
“你為什麼裝成心平氣和?”
“不是裝。”她平靜地說:“事情過去這麼久了,我如果不走出來!,難道要怨天尤人,感歎命運對我不公嗎?”
李深的頭抬不起來,“陳烏夏,我錯了……”
陳烏夏在沙發坐下:“李深,我們從來沒有好好談過。一說就吵,累死了。”
李深坐直了,說:“我們談一談吧。”
“沒有。”
“可我曾經有。”她做了一個捂右耳的動作,“三年過去了,我釋懷了。你情商比我高的,為什麼想不開呢?”
“你從不和我講真話。”李深說:“受過什麼委屈,也不會告訴我。”
“說了又能怎樣?有些事連重來的機會都沒有,我付出的代價是無價的。”她拿起藥袋子,“這三年,我不停看病吃藥。李深,你欠我的永遠還不完。”
“沒治。還是三甲醫院的教授說的。好幾個都這麼說,治不好了。”陳烏夏說:“如果可以,我不希望再見到你。我沒有你想象的大方,這件事最無辜的人其實是我,而我從頭到尾都沒有大錯。”
李深抹了抹臉:“陳烏夏,會好的,會好的。對不起,對不起……”
她咬牙,“我不好受。”她的眼眶有淚水。
“我知道。”
“你不知道。”她哽咽著抹一抹淚。
“你想哭……就哭吧。”
“哭不出來了。”陳烏夏說:“哭了會耳鳴,裡麵藏了一隻鼓。”
李深看著她。
“你明白我為什麼不願意見到你了吧。”陳烏夏說:“見到你我就不甘心。”
李深:“陳烏夏,對不起。陳烏夏,對不起……”
陳烏夏亂糟糟的,“那個,我治病花了很多錢,要不,你給我補償費,我們就兩清了吧。”
“錢我給你。但是……這樣的情況下,我清不掉。”
“就當私下和解了。”
“我不能。”李深說:“陳烏夏,我不能,我不能和你和解,也不能和自己和解。”
“那你先讓我好好睡一覺行嗎?”她累,不止身體,心上也是。
兩個人剩下爭吵的時候,就該散了。
從父母離世,陳烏夏就不愛坦白負麵情緒,怕大伯擔心。久而久之,她越來越閉嘴。豁達和大度是被逼出來的。不豁達怎麼!行,她又沒有訴苦的對象。
換作李深以外的任何人,也受不住她的拳打腳踢。換作李深以外任何一個人,她也不敢對他拳打腳踢。她發脾氣,仗的無非就是自己的不甘心,以及,他不會還手。
果然堂哥才了解李深,知道她的耳疾對李深來說,殺人又誅心。
她見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李深。
他的自負,他的勝券,一切化為灰燼。到了這時候,他才知道,衡量的輸贏成敗簡直無聊透頂。他寧願陳烏夏怨恨憤怒,也好過她這樣輕描淡寫。
這是上天給李深甩過最狠的一巴掌,直接扇在了他的心上——
李深走出酒店,天上糊了一層泥,灰不溜秋的。
買了煙,他站在店外點燃了。
高山蝶說,李深很像從前的孟澤。
李明瀾後來對這話做出了解釋:“有句話說得好,天才和瘋子就住在隔壁。壞就壞在,那誰把這兩間房的隔斷給打通了,來回穿梭。”
見過孟澤,李深引以為戒。哪怕對著陳烏夏,李深的大腦也沒有停止運作。除了得知真相的一刻。
吸了幾口煙,李深看著灰霾的天。
他第一次覺得自己是一個庸人。他曾想,三年了,他也沒能把她忘掉,這份思念的分量足以跨越任何障礙了。誰知兩人最不可能的一項,在他離開她的那天就已注定——
陳烏夏不知什麼時候睡著了。再醒來,李深已經走了。床頭壓了一疊現金。
快九點了,肖奕媛即將下班。
陳烏夏收拾了心情,出去吃晚飯。
“烏夏!我果然領到了不錯的小費。”上這晚的家教,肖奕媛穿了件無袖連衣裙。她揚揚錢包,“正好請你吃飯。”
“嗯。”陳烏夏為肖奕媛高興,但今天提不起神。
到了烤鴨店。
肖奕媛滔滔不絕講起自己今天的小費,說:“我今天教的小孩是單親家庭。他爸臨走前給我塞了一個紅包。我當時不敢看,出來才知道,是兩千!”
陳烏夏驚訝了,“為什麼給你那麼多?”
“他家小孩調皮得很,隻聽我的話。”肖奕媛笑:“我有過家庭破裂的童年,自有一套對付單親孩子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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